晚秀还是去了,向阿史那禀告:“殿下正在穿大衣裳,请可汗稍待。”
阿史那根本不记得她。他见这侍女面容清秀,说话也柔声细语,心想,宝华的侍女果真都生得好看,怪不得她护得那么紧。
他今日心情好,笑呵呵地说:“叫她快点。”
晚秀垂着头退回大帐。大帐的门与内部之间还有一层厚厚的毡帘,她在木门与毡帘之间的小空间里停留了片刻,平复了心跳,才掀开帘子进去。
谢玉璋已经穿戴好了,一身红火的狐狸皮大氅,配着火红皮帽,明艳娇俏,一身贵气。
她对晚秀点点头,便领着袁聿、马建业和王忠等一串人出去了。
晚秀去了内帐,林斐正和侍女们将谢玉璋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抬眼看她:“好点了吗?”
晚秀自那日之后,远远见到阿史那便常恐惧发抖,是以这段时间谢玉璋但去阿史那跟前,都不带她。
晚秀想了想,道:“刚才出去的时候,还觉得手脚冰凉,到了外面就开始发抖。可跟他说完话,就觉得没那么害怕了,就不抖了。”
晚秀顿了顿,问:“阿斐姐姐,当年你也是这样的么?”
当年林斐避难朝霞宫,最怕的人是皇帝。唯恐皇帝见到她,想起了她是谁,又要把她送出去,因而时常发噩梦。
后来皇帝来朝霞宫赏舞,林斐一咬牙,没有回避,站在了廊下不起眼的位置,假充宫人。
皇帝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根本没有停留,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等皇帝走过去后,林斐再不怕了,再不会因为皇帝发噩梦。
林斐点头,道:“恐惧常由心生,而非外来。其实是可以克服和战胜的。”
晚秀沉默一会儿,欣然道:“正是。”
有侍女道:“看可汗现在这个样子,谁想得到那晚……”
林斐淡淡地说:“因为他现在宠爱殿下,就忘记了他拥有能伤害殿下的能力了吗?”
内帐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林斐道:“想想那一晚,王忠都没能拦下他。若李将军不在,会发生什么事?再想想眼前的宠爱,是殿下怎么样争取来的?”
连谢玉璋那样美丽尊贵的人都要虚与委蛇,在老翁面前强颜欢笑……
那说话的侍女忽地落泪:“儿错了。”
其他的侍女也红了眼圈。
“别哭。”林斐说,“我们这些弱女子,最无用的就是眼泪。”
对于部族来说,牛羊马匹奴隶都是财产,而人口是繁荣的基础。有足够多的人生足够多的孩子,才能有足够多的战士。
谢玉璋陪嫁人员逾千,几乎等同于一个小部落了。她带来这么多人口,还是以青壮居多,卫队之外的人个个都有自己擅长的手艺,正是漠北最缺的匠人,阿史那十分地开心。
他如上次一样让谢玉璋坐在他身前,二人共乘一骑,带着众人去巡视这些新来的子民。
那一片地方是新划出来的,特特给谢玉璋的人准备的。毡房都是新造的,整齐划一,看着倒也挺有兴旺气象。
谢玉璋他们巡视到这里的时候,人们正忙忙碌碌,架了锅煮化积雪,又用热水化了冻土和泥。
阿史那问:“他们在做什么呢?”
谢玉璋道:“我也不知道,我又没做过。”
阿史那夹马上前,众人见到公主殿下和老可汗共乘而来,纷纷停下手行礼。
谢玉璋眉眼温和,问:“这是做什么呢?”
被问的是个老者,大约是个匠人,恭敬地道:“回禀殿下,毡房里都挖好了火塘,火塘烧饭咱们用的不是太惯,便想着稍微改造一下,弄个简单的灶。”
谢玉璋问:“你是泥瓦匠吗?”
老人笑道;“小人是木匠。这点活简单,男人家大多都能做。不须得非泥瓦匠不可。”
“那就好。”谢玉璋道,“你们看着弄弄,但是别弄太麻烦的。部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迁移呢,带不走的,也别影响毡房的拆装。”
谢玉璋其实知道,明年夏季汗国王帐就要迁移回祖地了。
她那个孩子,便是在这一趟迁移中没了的,连她自己都险些没了。
谢玉璋转头给阿史那翻译了,阿史那很高兴:“你的人很快就会适应这里的生活,成为真正的草原子民。”
谢玉璋心中一动,趁机道:“那我的卫队怎么办呢?”
阿史那问:“卫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