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静谧，明月站在原地，暴雨被黑色雨伞隔开，没有再落到身上一滴。
年轻军医的肩侧却有慢慢氤氲开来的水渍，他看着她，无声等她的选择。
她被雨迷住的眼睛睁开，他的眉眼五官变得清晰。
和那几行透着温柔的字不同，他的面庞英俊不带任何情绪。
一双漂亮眼睛像是浸过冰，下颌线清晰，好看到攻击性十足。
军医，是军人也是医生，而他宽肩平直清瘦挺拔，身上军人的气质要更重一些。
明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点点头，他给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她小心翼翼地把淋湿的雨衣、头盔还有外卖抱在怀里，只敢坐三分之一不到的座椅。
可是不可避免的，身上的雨落得到处都是，座椅已经被她弄湿。
她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手指，局促在密闭的空间里无限发酵。
干净的、带着清浅香气的纸巾盒递到了她的面前，那人修长干净的手骨节分明。
明月用手语说了谢谢，双手接过纸巾盒。
他轻点头，低头去系安全带。
车窗外暴雨如瀑，车窗内光线昏暗。
察觉她的注视，他抬眼看过来，眼尾和唇角的弧度一般寡冷，犹如利刃。
惊鸿一瞥，她不敢再看他，只是有个念头蓦地冒出来：这样的五官笑起来一定很漂亮。
街景在眼前飞快向后，化作雨中一片浓郁粘稠的绿色。
雨刷器极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摆动，和着她心跳的鼓点，极具耐心。
明月紧盯着外卖路线上的箭头。
外卖还是超时了。
黑色越野车在小区门口稳稳停下，寂静的空气里，手机开始震动，是顾客在催促。
明月尚未回神，下意识按下接听键，女孩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请问我的外卖到了吗？”
明月一个字都听不见，想要说声抱歉，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翊侧头，副驾驶的小姑娘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他没有犹豫，直接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
明月的手里一空，蓦地回神。
驾驶座上的男人半垂着眼睛，薄唇翕动，她能读出他的唇语。
“您的外卖配送员是听障人士，因为天气配送稍有延迟，非常抱歉。”
“请问需要让她把外卖放在哪？”
明月怔住，无声的世界声响轰然。
她明明先天耳聋，在这一刻却好像听见了声音。
每个字音都轻轻敲打在自己的心尖，心尖发颤。
顾翊挂断电话，身侧的小姑娘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在手机上打字“12号楼1单元1101”，递到她的眼前。
明月点点头，这才回过神一般，拎起自己的外卖箱推开车门。
空气寂静，暴雨骤停，天边已经挂上彩虹，小小少女一往无前。
明月跑到楼下，点外卖的小姐姐已经等在那里。
她把外卖递给她，小姐姐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明月笑，像朵软软的太阳花，对着小姐姐比了个超级大的心心。
今天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她的胸口满满涨涨，让她步伐轻快。
头盔上面的竹蜻蜓开始慢慢悠悠转起来，像是一个代表雨过天晴的符号。
只是，她应该怎样感谢医生叔叔呢？
这样想着，她人已经来到他的越野车旁，小心翼翼拉开了车门。
车里浅淡的香气扑到鼻尖，她头盔上的竹蜻蜓还因为惯性在转动。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只一眼，她便呆住。
好好看，阳光下的睡美人。
送她来的医生叔叔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长睫毛，高鼻梁，睫毛被午后的阳光染得柔软，薄薄的嘴唇抿起来。
空气仿佛在这个瞬间忘记流动，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像是怕吵醒画中人。
顾翊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眼睛因为迎着光微微眯起。
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小姑娘，像只好奇的狗狗。
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女孩的眉眼五官跟小时候比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那双曾经哭红的眼睛，在柔软的光线里更加倔强明亮。
曾经因为忍着哭紧紧抿起的嘴角，现在开开心心上扬。
充满蓬勃而鲜活的生命力。
视线对上，她的双手竖起大拇指，大拇指弯了弯。
似曾相识的手语再次重现在他的眼前，是一句“谢谢”。
眼前的“睡美人”没有动作，明月在他的注视下，抿起了唇角。
她大着胆子把副驾驶的车门开得大了些，人站得笔直，和军姿有一拼。
下个瞬间，她弯下腰给他鞠了一躬，标标准准的九十度，保持这个超级恭敬的姿势三秒。
顾翊轻轻扬眉，站直的明月扶了扶头盔，笑成一朵太阳花。
他大概是常年在手术室，皮肤是不见阳光的白皙，嘴唇动了动：“上车。”
明月乖乖听话，小心翼翼坐到副驾驶。
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紧接着又是无数声，只是自己毫无察觉。
顾翊趴在方向盘上歪着脑袋看她。
明月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脊背挺直。
只是，和这样的漂亮男人处在同一密闭空间，怎么看，他都是处境比较危险的那个。
在雨后温柔的光线里，顾翊的眼睛摄人心神的明亮。
通宵的手术让他累到懒得发出声音，用唇语说：“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