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周、侯恂等人,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必然会挣扎于新与旧的选择和适应当中。
他也不敢确信,大浪淘沙之后,还能够留下来多少人。
但纯洁队伍,显然更有必要。
只有坚定而团结的集体,才能够在这个历史车轮转动的关键时刻,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影响中华民族的未来。
黄宗羲坚决的多,只是问道:“那我们该从何处着手?”
要想推翻延续了两千多年的道德伦理体系,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如今的中华民族,虽然在经历着难以言表的剧痛,可缺少了外来先进文化的冲击和破坏,使得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会有那种刺痛感。
这个时代的人是无法做到像新文化运动那样,打破一切旧牢笼、重塑中华之精神的。
这不是左梦庚一人之力就可以改变的。
不过现实生产力发展的迫切需要,使得大家已经意识到,必须要对旧有的秩序进行改革了。
左梦庚还未说话,瞿式耜却道:“说起来,临清最近发生了一个案子,影响很大,如今外边正在议论纷纷。究其根源,正好同家庭伦理有关。”
众人追问之下,才得知那案子竟如此令人悲愤。
有一个叫田小娥的村妇,两年前被贪财的父亲以十两银子卖给了邻村的赖汉张大财为妻。
这田小娥在同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叫马天久,两人早已情投意合,想要厮守终生。
可马天久贫苦落魄,身无分文,给不起彩礼钱,眼看着田小娥就要被嫁给张大财。
两个苦命鸳鸯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准备偷偷逃走。
孰料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早有准备,两人还未离开村子就被抓到。
因为两人私定终身、伤风败俗,因此在村中宿老的主持下,马天久被狠狠地打了一顿,三月下不来炕。
田小娥更是被死死捆了,几乎是绑进了张大财家。
一番折腾,张大财和田小娥的婚事办完,生米煮成熟饭,田小娥终于死心了。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才是她不幸的开始。
“那张大财好吃懒做,乃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青皮混混,整日价厮混于酒楼赌坊,嗜赌如命。他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被赌坊追债上门,打了个半死。赌坊威胁他如果还不上钱,就把他打死。张大财这个畜生……”
瞿式耜明明只是介绍案情,可依旧被气的半死。
“那个畜生为了钱,竟然逼着田小娥做半掩门的。田小娥不从,张大财竟然伙同父母将田小娥绑起来卖身。”
“哐……”
黄宗羲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脸色铁青,只说了两个字。
“该杀。”
瞿式耜见大家全都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嘿嘿冷笑。
“你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田小娥被逼着卖身给张大财还债,后来有了身孕,可张大财家里竟说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是哪来儿的孽种,竟找了巫婆要给打掉。”
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气氛冷了三成,可见众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此事被那马天久知道了,为了保住心上人的性命,他苦苦哀求,还送了张大财五两银子,说生下来的孩子他来养活。那张大财见他如此在乎田小娥,计上心来,哄骗马天久说,只要给他二十两银子,他就同田小娥和离,成全两人。马天久信以为真,跑去借了利钱,满心以为可以救田小娥出了火坑。孰料那张大财拿了钱却告到了乡老那里,说马天久和田小娥通奸。马天久人财两空不说,还被毒打一顿,双腿尽断。田小娥的孩子也没有保住,被张大财家弄打掉了。”
说到这里,瞿式耜这么刚强的人都满含热泪。
“田小娥心灰意冷,起了杀心。过不几日的晚上,趁着一家人熟睡,点了一把火,把张大财连同他那为恶的爹娘全都烧死在了家中。此事在乡间闹的很大,村里一致认定,田小娥乃是荡妇恶女,将她关到了笼子里要浸死。幸好路过的士兵看到,强行从村民们的手里抢了下来,案子也捅到了我这儿。”
案情,众人都听了。
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
因为以他们的见识和经历,深知这个田小娥的遭遇,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个例。
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虽然他们当中许多人都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同一个女子悲惨的人生放在一起比较后,再顽固不化的人也说不出坚持的话来。
左梦庚心思电转,立刻发觉,这个案子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完全可以将这个案子树立为典型,借此向广大的民间宣传新思想。
“这个案子既然世所瞩目,那就不能草率了。要大半特办,仔细办,办成铁案不说,还要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他一回头,对傅以渐吩咐道:“传我命令,让黄宗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