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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2 / 2)

鬼差抬头,手上动作却不停,“银行柜员,怎么了?”


牧鱼:“没事,就……挺帅的。”


果然!


他就说很熟悉嘛!


被奉承的鬼差有点得意,下意识挺了挺干瘪的胸膛,“那是,每年我都是我们那儿的点钞大赛冠军!”


喊话都没他自己翻页来得快!


机器都是渣渣!


牧鱼追问:“那看您也挺年轻的。”


看着也就三十来岁吧。


鬼差瞬间泄气,骂骂咧咧道:“遇上抢银行的了!”


九十年代社会挺乱的,民间还流通有不少非法枪支,现代史上遗留下来的不少惊天大案都集中在那个年代。


饶是现在看,也还挺触目惊心。


牧鱼唏嘘道:“真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鬼差对他印象分biu一下就上来了,本就迅捷的动作立刻演化到眼花缭乱的地步,来了一波炫技。记


他难掩得意道,“看吧,要不是为了找人,我还能更快!”


牧鱼就又奉承。


反正奉承不花钱嘛。


师无疑看着他熟练地拍马屁,觉得有点可爱。


“哎呀,来的真是巧了。”鬼差突然停下。


牧鱼大喜,刚要问,就听他道:“陆老太太已经投胎去了!”


牧鱼:“……”


师无疑:“……”


魂儿都没了,这算哪门子巧?!


那鬼差舔了舔手指,又翻了页,“可不巧了嘛,陆老爷子生前做了不少善事,已经获得投胎的保送资格,你们要是明年这时候来,保不齐都断奶了!”


牧鱼有些惊讶,那还真是够快的。


不是说大部分鬼魂都要等十几、几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轮到投胎的机会吗?


这陆老爷子死那还不到十年吧,究竟做了什么拯救世界的大善事?


“哝,他生前定期捐款,还资助了二十多个贫困生。而那几个孩子毕业后,有十几个又资助了其他人,还有一个当了律师,做了不少免费的法律援助……


如此一层层算下来,功德就大了。”


牧鱼觉得这种算法莫名像传销。


还带分层提成的。


第二天晚上,陆老爷子如约而至。


但陆禧熔看不见。


“你怎么证明我爹来了?”


他问。


早有准备的牧鱼嘿嘿一笑,陆禧熔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然后下一秒,就听牧鱼模仿着陆老爷子的口吻道:


“瓜蛋儿,你从小就皮,我刮胡子的时候你也跟着看,非要也刮。我不让,你小子还不高兴。


结果等我下地了,你偷偷自己拿了电动刮胡刀耍,没胡子,就给自己剃了个阴阳头……


还有六岁那年,大冬天出去舔双杠,舌头冻住了……”


牧鱼还没说完,陆禧熔已经臊得满脸通红,嗷嗷叫着:


“行了行了,我信了,我信了!”


他从小就要强好面子,这种儿时的糗事爹妈从不往外说,康城不可能知道的。


牧鱼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瓜蛋儿啊……”


管你什么cy、tony,回到老家照样是翠花、铁柱!


陆禧熔看上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的名字是高中时候改的。


康城更不可能有人知道。


牧鱼翘起骄傲的二郎腿,“怎么样,信了吗?”


黑历史被扒的陆禧熔面色如土,“信信信!”


爷俩从没想过还能以这种方式再见面,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过了会儿,陆禧熔抹了把脸,干巴巴问道:“爹,我娘挺好的?”


老头儿道:“她啊,投胎去了。”


陆禧熔:“……那您?”


老头儿好像有点不大耐烦,“死都死了,有啥好不好的?”


陆禧熔:“……”


这咋跟想象中温情脉脉的会面不大一样呢?


老头儿催促道:“有事儿说事儿,我还急着回去投胎呢。”


鬼差大人说了,得赶在天亮前回去,不然投胎名额可就没啦。



陆禧熔干张嘴,一时半刻,竟想不出有啥可说的来。


老头儿见不得他没出息的样儿,“瓜蛋儿啊,你说你咋这样了?”


陆禧熔茫然。


我咋样了?


这不挺好的吗。


“早年我跟你娘说,要葬到老家,你不听,白花那些冤枉钱。”说起这事儿,陆老头儿就气。


就那两块破大理石碑,两个破土坑,城里人怎么有脸要好几十万?!


那么些钱啊,都够多少孩子上学了?


陆禧熔不服气,“我有钱!”


“你有钱怎么不听我的?”陆老头儿猛地抬高声音,“我问你,我死了之后,让你继续资助孩子们上学,你捐了吗?”


陆禧熔语塞,支吾半天,“我当年也困难,不也是自己挣出来了吗?”


他能行,凭啥现在的小孩儿就不行?


陆老头儿气得够呛,指着他哆嗦半天。


“你啊你,抠死吧!


挣这么些钱,你一辈子花的完?都带到地下去?”


陆禧熔梗着脖子道:“还有你孙子孙女,钱哪有嫌多的!”


带到地下又怎么了?


我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陆老头儿气够呛,对牧鱼道:“替我狠狠揍他!”


翅膀硬了,敢不听话了。


牧鱼:“……大爷,我们这不包括这项业务。”


但师无疑看上去很有做义工的兴趣。


好不容易盼来的团圆日,爷俩刚见面就闹了个不痛快,各自占据沙发的一边生闷气。


牧鱼和师无疑抱着胳膊看戏,心道这生意不会黄了吧?


不行,牧鱼瞬间坚定起来:


魂儿我都给你叫来了,话也说了,哪怕你们爷儿俩扭打呢,也得等我拿了钱再走。


不然……


不然我就关门,放师无疑!


直到钟表时针滑到午夜11点的位置,陆老头儿才用力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疼钱,所以那些年你给我和你娘的,我们都攒起来了。一半留给孩子们,另一半,都捐了。”


他本想替儿子积德,可没想到下了地府后才知道,这种事只看意愿。


而且钱是陆禧熔明确给了陆老头儿的,那就是他的了。


又是他自己做主捐的,功德就只能算在陆老头儿本人身上。


陆禧熔一愣,忽然生气了,“我辛辛苦苦挣了钱,就是想让你们享福,给你们花的,你们这是干嘛?为难自己不说,传出去了,外人不得戳我脊梁骨,说我不孝顺啊?”


我给你们钱,你们不花,却给别人花?!


这是要气死我吗?


我到底在养谁?!


“瓜蛋儿啊,你咋还不明白!”陆老头儿恨铁不成钢道,“你够孝顺啦!那些年给我们盖的房、修的路,卖的衣裳吃食,乡里乡亲的,谁看了不羡慕,不夸你孝顺?”


见陆禧熔脸色稍缓,他才继续道:“你一辈子要强,咋就不明白,这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别人说啥?


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陆老头儿的个性像极了传统的刻板父亲形象:


笨拙,无用,沉记默而寡言。


陆禧熔从没听他说过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


陆禧熔吸吸鼻子,突然觉得眼眶发胀,鼻梁发酸。


“你,你以前咋不说?”


陆老头儿瞪他,“我说,你听吗?”


陆禧熔:“……”


那倒是。


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可牛逼了,日天日地,觉得老家那一群人都没出息。


一辈子窝在那小破地方,连飞机都没坐过几次,目光短浅又粗鄙……


每次勉强回老家时,他都毫不推辞坐在首席,对着一群应该称呼为叔伯舅爷的长辈们指点江山,大放厥词。


哼,你们懂什么!


在他能养活自己后,甚至再看父亲母亲,也傲慢起来。


有时候回家,爹娘尝试着跟他聊天,他就很不耐烦:


“有什么可问的,说了你们也不懂!”


“哎呀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们怎么连基本常识都没有?”


“手机操作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按这个键、这个键,哎呀不是那个,怎么还记不住?”


“妈,说了多少次了,你别做饭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重油重盐不健康,也不好吃……”


你们就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懂什么?


养了我这么个出息的儿子,你们享大福了!


陆禧熔没有注意到,每次他这么一说,二老就讪讪的,无措的张着双臂,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或许他注意到了,但短暂的内疚过后,他就将之抛诸脑后,重新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这是事实不是吗?


我这么说并没有错……


次数一多,两位老人就学乖了。


他们变得沉默,变得“乖巧”,不再拉着忙碌的儿子问东问西。


他们开始发呆,像两尊失去了目标的泥塑。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他们举步维艰,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出息的儿子。


而当唯一的儿子也嫌弃他们时,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孤寂和失落,像荒野中艰难支撑的两棵孤树。


于是,他们难得固执,强行回了老家。


老家好啊。


在老家,他们什么都懂。


现在回想起来,陆禧熔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喃喃道:“对不起,我想让你们享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


但他确实那么做了。


在陌生的城市打拼,真的太累了。


他的家世不好,长相也一般,也没有小说里写的奇遇……


什么都没有,能靠的只有自己。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像一只永不停歇的疯狂陀螺,沿着刀尖拼命前进。


前方是未知,背后是万丈深渊。


只有回到家,关上门,才能觅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在外面,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压力大到随时可能崩溃。


回到家……他就是天,就是地。


他可以肆意发泄,任意指摘。


我可是一家之主,这个家的顶梁柱,说几句硬话,怎么了?记


陆禧熔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狗屁的孝顺!


父母在时,你没跟他们说过一句知心话!


父母不在了,你弄那些豪华墓地、花圈,大办流水席给谁看?!


你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所谓的面子!


“哎呀你你你!”陆老头儿没想到他狠起来连自己都打,心疼得了不得。


都肿了!


陆禧熔一抹脸,眼泪哗哗直流,“我知道错了,爸……”


可是晚了。


“你没错。”陆老头儿想摸摸他的头,手掌却直接穿了过去。


你没错。


你只想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


换做任何一个草根,都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你是山沟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是我们骄傲的儿子啊。


“是爹妈没本事,帮不了你,”陆老头儿慈爱地看着他,“每次我跟你娘看见你累的那样,都心疼得了不得。你不知道,你娘哭了多少回了呢……


可我们也不敢问,问了也不懂,又怕你烦……”


老两口经常对坐无言:


我们咋就这么没本事呢?


一点儿都帮不上娃。


他之所以资助那些贫困生,也是觉得,如果当初有好心人能这么拉一把瓜蛋儿,他会不会,就不用这么累了?


陆禧熔仰面躺在沙发上,胳膊盖住脸,快二百斤的大男人,哭得浑身发抖。


眼泪湿透了衣袖,顺着脸上的皱纹哗哗往下淌,往脖子里灌。


我好后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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