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她粗剌剌扯下宋蛟腰间的钱袋子,凶道:“钱我先用着,用多少都计数,还扣扣索索的,又不是不还你!”
宋蛟已然被愈来愈重的黑气压的抬不起头来,也就顾不上鼓囊囊一只钱袋了。
心道他奶奶的这哪里是泡妓倌,这位姑奶奶确定不是来聘夫的吗?!
之后一连几天,因为封蔷下了死命令,宋蛟不敢去春花阁找她,连窑子索性也不能逛,害得他成天饮清茶观棋局,活的像个清修道人,衣带渐宽,日渐消瘦。
这些都不在话下。
在话下的是——
“公子,洗衣裳呢?”“嗯。”
“公子出去遛弯儿?我跟你一起啊!”“随意。”
最初心乱动摇,面对封蔷胡闹而无可奈何的温萦,到现在已经能做到举目直视,将身侧跳脱聒噪的白衣少女当作无物,向前大迈步地走。
“公子,这玉兰簪衬颜色,我买了送给你。”
“公子,这酒楼看起来食欲盛,我请你一顿!”
整整一日就是这样过,由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围墙外小小的一片天空泛起鸡子儿黄来。
封蔷心道今天不成,明日再来,日复一日,来日方长,总有感化他的时候。
她最后道:“公子……”
“天晚了,你还不走,我这里绳床瓦灶,不能给你舒坦。”
哟呵!没想到今天竟还能听温萦说出句有实际含义的话来,着实令人感动。
封蔷便嬉皮笑脸道:“我问最后一句,那玉兰簪,你喜不喜欢?”
见他不答,知道这不好缠的家伙又要选择闭口不言了,封蔷继续,“不喜欢也无妨,还有很多日子,还有很多款式的簪花衣裳,总有你喜欢的时候……”
“姑娘,你要我喜欢?”温萦猛地抬头,反倒把封蔷吓了一跳。
他探过指尖,封蔷也没有躲。
泛红的手指点水似抚过夜叉黑到反光,映出二人倒像的刀鞘,“你若要我喜欢,抽刀给我个痛快,不算杀业,算你行善。”
“你……”你想死?
“是啊,我想死。”温萦轻哂,因问道,“哪个成了我这副德行,有不想死的?”
只是他不想别的死法。
死在这姑娘刀下,他一点儿不恨。利刃抹脖子用不了刹那时候,痛痛快快,无忧无患。
“我,怎么舍得?”
封蔷咬起了嘴巴,说出这话来,心中蕴着苦涩。
“不舍得?不舍得就算了吧。”
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也就不再理会封蔷流转杂陈百味,就没一丝甜味儿的眼眸。温萦像从来没说过那番话似的,回手摸过白玉的簪花,斜斜插在发上。
却没有揽镜自照,反正是不会好看,自己晓得。
“呵呵,你或许不信,我并非从未被捧过爱过,这后院里,包括前院里风头正盛的红倌,没一个比我当年受人疼宠的厉害。”
“簪花绫罗,胭脂水粉,上好的,我也不是没见过,只是穿戴不得了。你瞧他们,他们才有抹画打扮的必要。”
他指了指窗外浓妆艳抹,且等客人临幸的其他妓倌们,“你给我这些,我都要送给城边一个挑夫家的小姑娘玩,她会冲着我笑。”
原来他,是这样在意自己损毁的容貌。
原来那些自嘲,那努力挺直的脊梁骨,全都是他煞费心机铸就的保护壳。
原来他脆弱到这样的地步……
这回轮到封蔷艰难启齿:“我也,我也会冲你笑啊。”
“可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温萦还是轻轻地,慢慢地,带着笑容,反驳她的言语这么残忍,“我这个人啊,心里记着一个小姑娘,一辈子都只稀罕小姑娘。”
“姑娘,这后院里便宜貌美的妓倌多着了,你换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