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月上中天,房俊等人方才告辞太子,躬身退出。
明月清辉,洒在内重门里房檐屋瓦的积雪之上,反射着白蒙蒙的光晕,房俊谢绝了李道宗小酌几杯的邀请,与两人道别,快步自玄武门而出,返回右屯卫营地。
亲兵们早已等候于此,簇拥着房俊欲回去住处,房俊却摇摇头,道:“去赞婆处走一趟。”
“喏。”
赞婆引着吐蕃胡骑屯驻于渭水北岸,即原本关陇军队封锁中渭桥时屯驻之地,距离右屯卫大营很是有一段距离。
夜sè寂寥,寒风徐徐,不时有兵卒、斥候往来穿梭,这一片诺大的区域之内如今早已落到东宫掌控之下,确保由渭水至陇西的路途保持畅通。
来到胡骑兵营之外,早有斥候入内通禀,赞婆只来得及穿一身皮袍便匆匆迎了出来。
“大帅历尽艰险回归长安,正当好生歇息一番,何以来到此地?”
赞婆眼神闪烁,有些疑惑。
房俊从马背上反身跃下,先将缰绳丢给亲兵,又将腰间佩刀解下,随意丢给身后的卫鹰,上前哈哈一笑,亲热的揽过赞婆的肩膀,笑道:“生时何需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今晚月sè如银,凉风如水,自当趁着大好年华忙里偷闲,与好友小酌几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当为一件乐事!”
赞婆愣了一下,旋即大喜:“在下求之不得!来人,赶紧烤一只羊,备好美酒,吾要与大帅痛饮一番!”
“诶!”
两人并肩进入营地之内,边走房俊边笑道:“好友相聚,岂可贪杯?再者你我这般交情,私底下相互称呼大可客气一些,吾唤你一声赞婆,你唤吾一声二郎,整日里将军去大帅来,麻烦!”
这等爽利的性子整个赞婆胃口,大笑道:“固所愿也!”
待到两人回到大帐,已经有吐蕃兵卒搭起了一个帷帐,四尺高的毡子围成一圈抵挡寒风,上面通透全无遮盖,一堆篝火燃起,一只拾掇干净的羊羔已经架在火上。
地上铺了厚厚的毡子,两人席地而坐,赞婆挥手将亲兵斥退,只留下两人负责烤羊肉,又弄了几个小菜,小酌起来。
房俊自是酒量豪雄,赞婆亦是不遑多让,算是房俊难得的对手,两人吃酒又都是畅快性子,推杯换盏,羊肉刚刚冒出香气,一坛子烈酒已然入腹……
赞婆一张高原红的脸膛愈发红艳艳容光焕发。
他虽然擅自作主率军协助房俊进入关中抵抗叛军,心中存着交好大唐、得到大唐扶持的心思,但是来到此地之后,面对唐军上下或明或暗的排斥与提防,不由得陷入忐忑与彷徨。
吐蕃人不怕牺牲,但若是拼尽全力丢了性命却依旧无法得到大唐之认可,不肯在将来扶持噶尔家族对抗逻些城里的那些贵族,那么今日之牺牲又有何价值?
毫无意外,万余吐蕃胡骑士气低迷,整日里在营地之中无所事事,对于长安城眼下之战况也不太关心,甚至军中已经有人开始琢磨着何时返回青海湖……
眼下房俊亲临此地,却是将赞婆心中的顾虑与yīn霾一扫而空,感受到房俊的关注,以及房俊言语之中吐露大唐太子明日即将颁布赏赐的消息,自然喜不自禁。
油脂滴落篝火之上,“哔哔剥剥”的响声,香气四溢。吐蕃兵卒用银质的刀子将羊肉一片一片割下,盛在盘子里呈递至二人面前。二人喝着酒,手抓着羊肉咀嚼,谈兴正浓。
房俊给赞婆斟了一杯酒,两人一饮而尽,笑问道:“这回邀请赞婆你一同前来,心中可曾有被吾利用之不忿?”
赞婆摇头,慨然道:“二郎多心了,当真时一点都没有!我们吐蕃不讲究什么仁义道德,人与人、部落与部落,都是最实实在在的利益。能够被人利用,说明你还有几分价值,有几分能力,若是无人利用,那基本就可以在高原之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