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人不过是为了找出凶手来搜检查验,并没有半点风月心思,你们真有谁觉得被翻检一下房间会丢了清白的,直接站出来,我成全你们的清白,愿意给易大人当妾的我即刻送去,不愿意的我现在就把你们的身契还给你们!你们大可以出去嫁人,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用在这里委屈自己当清倌了!”在别处她们想当清倌也要看同不同意,何况陶秀明这个大掌柜对她们从不口出恶语,挣得银钱也多,还允她们以后自己择人赎身嫁人。风月场上的人,大家都不是什么天真小姑娘了,这样被送出去或者赶出去,以后真能有好果子吃?几个清倌立即闭了嘴让开了,鄢丽娘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陶秀明好几眼,见他撇着脸并不看这边,也只能咬了咬牙开了口:“易大人,就从奴家的房间先搜检起吧!”听到鄢丽娘带了头,陶秀明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易长安看在眼里并不作声,把各处都搜检过了,又带着郁枫重新回到蕉院。陶秀明一直跟在易长安身边,见她并不露什么口风,只在蕉院里外仔细勘查着什么,忍不住先开了口:“易大人可有什么发现?”易长安一边在蕉院那间小花轩里慢慢检查着,一边随口问了起来:“在安园上工的人,有没有住在外面的?”陶秀明仔细想了想才答话:“为了方便管人,除了陶某,其他人都住在安园里面,就是史大厨……他家里离这里远,有时去外面玩乐,偶尔会在那些地方住上一晚。”见易长安停了动作看向自己,陶秀明猛然想了起来:“对了,丽娘倒是在外面还有处房子,不过很少见她过去住;她也说住在安园更方便一些,有什么事一喊就到了。”易长安目光微闪:“安园的事很多很忙吗?鄢娘子经常需要晚上出去办事吗?”“那倒没有,事情左不过就是招呼客人这一些,都在安园里,并不要丽娘一介女子晚上跑出去的。”陶秀明虽然有些诧异易长安为什么会这么问,还是老实答了。易长安却突然换了话题,指着桌上一只黄杨木雕瓶问陶秀明:“易某瞧着安园里几处待客的院子房间里都有这么一只雕瓶,不过里面不都是插着一柄如意吗?怎么竹院的不同?”黄杨木雕瓶是顾维申兴起之作,每个院子的雕瓶花纹不一,蕉院的是一树芭蕉,竹院的是几杆修竹,不过雕瓶里搁的都是一柄如意,只不过材质不同罢了。见易长安指出,陶秀明也不由轻轻“咦”了一声,伸手取出了木雕瓶中插的一柄翠竹做的隐背。所谓的“隐背”,那是文雅的说法,民间就叫它“痒痒挠”。如意虽然也有着这功能,不过更多的是装饰起来好看,而且,每个院子房间的雕瓶里放一柄如意,是顾维申特意找高人算过的,怎么这竹院里的如意就成了一柄隐背呢?而且外形跟如意也挺像的,如果不是易长安指出来,陶秀明一时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难道是被客人看到后心生喜爱,所以随手带走了?不过这事应该有管事上报记账啊。陶秀明也记不清原来这里插的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如意。不过就算是玉制的,放在这外面的也不会是什么值钱的玉料,能入安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有谁会眼皮子浅地去拿这种劣玉所制的东西;不过,或许是跟随来的下人仆从之类的偷偷拿了也说不定。不过等陶秀明唤了专门负责清扫竹院的仆从过来问话后,一时却有些无语了。“陶爷,这里原来是插了一柄铁如意,不过前些天突然不见了,就插了这么一柄竹制隐背。小人还以为这是这次一起淘换的东西,因此也没有在意……”铁如意……有谁会闲得无聊去拿什么铁如意?不过安园负责淘换东西的就是鄢丽娘和几名大管事了,这几个人应该都知道安园每个房间都要插一柄如意的意思,怎么还会把竹院的如意给淘换掉呢?指不定清清出了事,就是因为这里的如意被换了,坏了那高人指点的风水局!第78章 小人愿招陶秀明沉了脸,正要让人把鄢丽娘和几个大管事叫过来,易长安却摆手叫住了他:“陶爷稍等一下,等我在这里找一找东西……”见易长安已经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去了,陶秀明忙走了过去:“易大人要找什么?不如让下面人进来帮你找找——”话音未落,易长安已经眼睛一亮地伸出手够着了斗柜下的一样东西,顾不得一手灰,将它小心拈了出来:“找到了!”陶秀明忙蹲身凑了过去,瞧着易长安指尖拈的东西只觉得有些眼熟:“这是?”一时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麻烦陶爷给我找一只空的小盒子过来。”易长安小心拈着那粒形状有些奇怪、还带着些黑渍的金珠,轻轻放进了陶秀明紧急找来的盒子里,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陶爷能不能带我和郁师爷去外面一趟?”“去哪?”陶秀明还在想着在哪里见过那粒金珠,一时有些茫然地看了过来。“去鄢娘子在外面的住处。”易长安这句话一出,郁枫怔了怔,看了她一眼沉吟起来:为什么他觉得易长安问鄢丽娘的情况时,似乎别有深意?只要是可能跟清清的命案有关的,陶秀明都不遗余力。易长安令衙役封锁住竹院不许闲杂人等进去,请郁枫跟顾维申那里报备了一声,由陶秀明领着出去了。不过大半个时辰,易长安就和郁枫两人回来了,只不见陶秀明的身影。顾维申正有些奇怪,一早被派去附近桃江县找清清姐姐的那名捕快回来了——按照陶秀明告诉他的那个地址,捕快并没有找到人!事实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易长安向顾维申禀报:“顾大人,案情基本清楚了,为了取证方便,不如就在安园开审吧。”天色已将傍晚,因着外面光线已暗,雀屏院的正厅里也显得有些晦暗,在一片暗色中,顾维申却看到了易长安眼中隐隐绰绰闪过亮光,仿佛已经盯住了猎物的野狼,有一种势在必行的坚定。一个白天,易长安仅仅只花了一个白天,只是不停地询问、勘查,就已经找出真凶了吗?过堂对他而言,现在可能只是一种必经的程序了?顾维申立即点头应了,让人点了明烛进来。正厅里立即明亮起来,郁枫接过一支烛台放在顾维申面前的案桌上,轻轻罩上玻璃灯罩,对顾维申轻叹了一声:“线索确实明确指向了一人,易大人说还要过堂审问后再确定,只是这人……真是不可貌相啊!”顾维申正要问指向了何人,易长安已经向他这边一拱手,对衙役发了话:“把于荣带上来。”安园里的一众人等,都已经按名册看住了,只许在自己房间里呆着,不许乱蹿。因此衙役很快就把于荣带了上来。于荣年过半百,两鬓早已如霜斑驳,一进正厅就先跪下了。易长安盯着于荣因为暗暗用力按在地上,所以手背青筋突出的那双手,对着顾维申微一点头,突然将手中的盖碗在桌上重重一磕,厉声喝问:“大胆于荣!本官再问你一次,本月二十二日那天晚上安园打烊以后,可还有人出入?!”易长安先前已经问过于荣近来一段时期夜里可有人异常出入,于荣当时是一口答了没有。这会儿听到易长安说出“再问你一次”的话,于荣肩膀僵了僵,将头伏得更低了点:“小人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入。”连一句“记不到了”都不说,依然是一口就答了“没有”。易长安冷嗤了一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答的是“没有”一样,自顾问了下去:“那天晚上,鄢丽娘带了谁进的安园?!”“鄢娘子没有——”“于荣!”外面却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声音嘶哑悲愤,“你记着鄢丽娘当初给了你二十两银钱让你儿子治病的情,可你就能因为这一点恩惠,不顾这世上的天理吗?!你当初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给了你住,给了你吃,我陶秀明不求你回报分毫,我只求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把实话说出来!你倒是说啊——”讪讪跟上来想把先前突然闯进来的陶秀明劝出去的两名衙役,听到他这几句声竭力嘶、似乎从心窝子里喊出来的话,一时间也怔在了原地,为难地看了顾维申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于荣也被陶秀明这一番话也镇住了,低着头盯着旁边靠近过来的那双绣纹精美的靴子,半晌才低声开了口:“陶爷,小人并没有看到——”话没说完,陶秀明已经一脚踹上他的肩膀,将他猛地踹翻在地:“好好!真是好!我自认待你们都不薄,没想到养出了你们这些白眼狼!”郁枫瞧着不像,连忙使眼色让衙役上前拦住了陶秀明,自己上前轻劝:“陶爷息怒,这会儿两位大人正在审案——”“陶爷!”易长安稳稳坐着,声音清冷,“你要是想旁听,还请坐在屏风后面去,要是再弄出半点声响,这案子易某就不审了!”陶秀明一心认定鄢丽娘那天定是带了凶手进来的,只是这滁州府能够支使鄢丽娘帮凶的人实在不多,如果于荣一口咬死不招供,鄢丽娘那边也死不吐口供,那天晚上她到底带了谁进的安园,只怕真是问不出来了!见易长安这么一说,陶秀明只得长吸了一口气,深看了易长安一眼,闷头就往正厅旁边的那架檀木镶螺钿的屏风后走去。听到屏风后没了声响,易长安这才起身走近了还翻跌在地的于荣,居高临下地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那天鄢丽娘只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就是清清姑娘吧。”于荣如遭雷击,惊愕地睁大了眼:“你、你怎么……”易长安有些无趣地挥了挥手:“那天晚上山子有些跑肚,想悄悄跟你来找些药,无意中撞见了;本官再次提讯你,不过是多一份对证罢了!既然你一门心思要报恩,也罢,欺瞒官府重要案情,稍候本官就成全你,判你一个杀人次凶,到时跟主凶一同处决吧!只可惜你儿子才当了新鬼,这么快就没了人能再给他香火祭奉……不过本官还真替你担心,万一陶爷一时气愤,狂怒下将你儿子的坟给掘了……哎,到时你儿子九泉之下就只能当一件孤魂野鬼了——”原来那天晚上山子全都看见了……于荣脸色一阵青白,等易长安话音刚落,已经飞快地重新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大人!小人愿招,小人愿招!小人愿意把那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啊……”第79章 帮凶易长安看了郁枫一眼,见他笔走龙蛇很快录了口供,让于荣签字画了押,把人先押下去了。顾维申这才看向易长安:“长安,既然你说的那名叫山子的杂役可以有口供,刚才怎么……”易长安苦笑了笑:“山子那天确实因为跑肚想过去找药,不过却是只看到鄢丽娘下了马车,因为担心被发现后会被处罚,所以先溜走了。”也就是说,山子的话尚不能形成一份可信、完整的证词,刚才易长安就是诈的!这会儿审案可不讲究什么不能诱供之类的,又不是严刑逼供,不过言语上诈一诈,大燕律并没有什么不允许的,易长安自然是禀着“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想法把于荣的嘴先撬开了。易长安那一番话,先是一诈,再是一吓,最后更是心狠地一压,于荣想着既然已经有人先招了口供,被这么一折腾,又哪里还再忍得住?只听了审这么一个人,顾维申就不由更高看了易长安一眼,捋须颔首:“长安果然是年轻有为,难怪……”易长安连忙摇头,又向着屏风那边一拱手:“陶爷,事急从权,陶爷莫怪易某刚才那番话污了你的名声,易某这厢先给陶爷赔礼了。”挖坟毁尸,那是古人的大忌,易长安刚才就是拿着陶秀明这苦主来故意吓于荣的,不过陶秀明可是顾维申的小舅子,这名头用过了,嘴上还是要道个歉的。陶秀明的声音却是有些压抑地从屏风后传出:“易大人不必抱歉,要是于荣真不开口,而后头又查明了……陶某只怕是真会做出那事的!”顾维申不由皱了皱眉头,只是见易长安已经吩咐把鄢丽娘带上堂了,忍下了心中的不快,并没有说什么出来。鄢丽娘进来时,却是比于荣镇定多了,从从容容跪下后,仰头看向坐在上座的几人:“顾大人,易大人,可是又想到了什么事项还要细问丽娘的?几位大人尽管问来,丽娘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光凭这一番说得坦坦荡荡的话,如果不是郁枫跟着易长安走了这一遭,还真以为鄢丽娘跟这件命案毫无关联,只是他没想到,易长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他惊到了!“鄢丽娘,你为何要杀害清清姑娘?!”先前郁枫说线索指向了一人,见易长安讯问过于荣后,把鄢丽娘提了出来,顾维申确实以为鄢丽娘是帮凶,二十二那天晚上是带了凶手进来,没想到易长安竟然直指鄢丽娘就是杀人凶手?!屏风后隐约传出一声闷响,不过却被易长安一声拖长的“嗯?”给遮住了。鄢丽娘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易大人,冤枉啊!奴家可是女子,先前程仵作也验过尸了,清清是被人先杀后奸,奴家一没那个胆,二也没那个能力啊!再说了,自清清十三那日走了以后,奴家就再也没有——”“你就接了她住进了大槐树胡同,直到二十二日那天,才把她半夜带进了安园。”听到易长安打断了自己的话,鄢丽娘虽然心惊,脸上却勉强绷住了:“易大人,奴家是有一天晚上因事晚归,但是并没有带清清进来啊。顾大人,先前程仵作验尸的时候你也听到了,清清应该是十三日走之后那几天就过世的,不然她的尸身怎么会烂成那个样子呢!易大人说这话就好笑了,就算二十二日那天奴家外出晚归了,还到哪里去找个活的清清出来啊?”顾维申不由怔了怔。他先前听了易长安那一番审案,只想着鄢丽娘行踪鬼祟,倒真的忘记了程四合验尸的时候说的话了;这正月里气候还冷着,要真是二十二的,距今天才得六天,尸身怎么可能烂成那个样子?“清清姑娘的尸身是本官亲自掘出来的,本官验尸的时候,鄢娘子你不是也在一边看着吗?”易长安直直看着鄢丽娘,目光中似乎带了丝讥讽,“莫非鄢娘子觉得本官不擅此道?”鄢丽娘微微低了头,避开了易长安犀利的目光:“奴家不敢。”因为易长安是官,所以她不敢……不过易长安并不在意,因为她这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鄢丽娘听的,她是说给顾维申的。她验尸的结果又不要鄢丽娘来承认,只要她的顶头上司顾维申清楚就行!觑见顾维申眼中闪过的认可,易长安更是从容地说了下去:“鄢娘子事前倒是很有些准备,知道尸首在天冷的时候腐烂得慢,借此可以混淆掉清清的死亡时间。只可惜,本官发掘清清尸身的时候,正好感觉到那一处的土壤比别的地面要温暖一些,后来一问才知,那处地下的旁边,正是铺着地暖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