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眠之前她似乎听到男人说什么要出去一趟,要她好好吃饭之类的话,不过她睡意正酣,没有在意。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照下来,却驱不散魅宗弟子心中的阴影,她们被毒宗和杀宗的人统一带到了魅宗的大殿之上。江湖人虽然不兴跪地受降那一套,但也差不多了。红影冷着一张脸面对着上首的沈千峰和莫停,她眼中没什么屈辱之感,成王败寇,本该如此。“二位,把我们困在这里这么久还不见有所动作,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红影是个干脆的人,要么杀,要么放,总该给个痛快话。沈千峰与莫停对视一眼,随后面向红影,微微一笑:“红影长老急什么,你们的性命我无权处置,要等南宫宗主到了再行定夺。”红影对于那天血宗发生的事了解不深,是以她也不知道沈千峰对南宫凛如此尊敬的缘由,她眼里疑惑渐深,但显然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解答她的疑惑。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仿佛时间就这样静止。忽然,众人感觉到大殿里的温度骤降,一阵凛冽寒凉的风刮进来,他们仓促躲避间,一个高大的男子突然落在了大殿主位上,他一袭黑色锦袍,上面绣着暗红色的底纹,气息沉冷,满身肃杀。“宗主。”莫停的一句称呼道出了他的身份。南宫凛转过身,面向大殿正中的魅宗弟子。他阴冷的开口:“柳姣在哪?”“不说,死。”一个“死”字如同一个重锤,砸落在魅宗弟子的心上。红影皱眉,艰难的顶住那股压力:“南宫宗主,柳宗主已于前日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魅宗,我们也在找她。”南宫凛的眼底浮现一抹血色,红影的脸让他想起柳姣那日就是假扮她来到毒宗暗中帮助崔俨劫走了叶清瑶。他抬起一掌,柳姣无法控制身体浮至半空,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性命被上首的男人攥在了手心里,只要他轻轻一捏,她就会像蝼蚁一样死的毫无声息。“本座记得你是她的亲信,会不知道她去了何处?”红影窒息般的蹬直了双腿,艰难的开口道:“我真的不知道,宗主临走之前什么话都没留下,身上也没带什么行李,我们还以为她只是出去走走,谁知她竟一直没有回来。”南宫凛手轻轻一挥,红影落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痛苦不已。能忍受这样的痛苦也不说出柳姣的下落,要么她是真的忠心耿耿,要么她就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前者,南宫凛不会杀一个忠心的人,后者,杀了也没什么必要。“莫停,将这些人严加看管,一旦发现有人往外传递消息,速速回报本座,不得有误。”莫停:“属下遵命。”他还以为南宫凛会像昨日说的那样屠了魅宗,却不料他竟然放过了这些人。沈千峰这时忽然转身朝南宫凛一跪,脸上没有一丝不甘。“如今鬼域四宗已经尽在南宫宗主掌控,宗主不如再进一步,一统鬼域,换个鬼尊的名头如何?”莫停眨眨眼,心如电转也跟着沈千峰跪下:“沈宗主这话说得在理,天下间,除了您再无人可配得上鬼域之主的身份,属下参见鬼尊。”殿内的杀宗和毒宗的弟子跟着跪了满地,场面震撼,南宫凛却一脸的不耐烦,只因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他赶不及回去陪他的清清吃午饭了。于是一直低着头等不到回应的众人一抬头就看见他们的鬼尊大人早已经神鬼莫测的离开了大殿。莫停站起来拍了拍衣角上的浮灰,语气凉凉的对沈千峰道:“沈宗主做生意的本事厉害,想不到拍马屁的功夫也练得如此纯熟。”沈千峰同样拂了拂身上,笑道:“彼此彼此,莫长老拍马屁的功夫也不惶多让啊。”两人一左一右走出了大殿,莫停抬头看了眼天色:“都正午了,难怪宗主走得那么急。”沈千峰提醒他:“该称尊上才是。”莫停白了他一眼:“还用你说。”天边忽然飘过一片浓厚的阴云,遮住了午间澄明的日光。从这一刻起,鬼域的天,变了。叶清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睡醒一个回笼觉以后,就不再是毒宗宗主的夫人了。刚刚在魅宗发生的事已经有人传信回来,他们的南宫宗主统领了鬼域,以后就是邪派至尊的鬼尊大人了。侍从一脸振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叶清瑶,本以为夫人会很开心,谁知道她魂不守舍的连午饭也不肯吃又躲回了寝殿。南宫凛回来的时候见侍从婢女们都跪在外间,脸色发白。再看桌上未动的发菜,他脸色一沉:“夫人呢?”侍从颤抖着声音回答:“夫人在内殿,小的们怎么叫她都不肯出来。”南宫凛寒着脸一把推开内殿的门走了进去,当看见叶清瑶靠在寝殿的窗边发呆时,他脸色缓和了些,走上前从背后把她拥进怀里。“怎么不听话?我走时不是叫你好好吃饭吗?”叶清瑶兀自沉默着,她的沉默让南宫凛更加心慌,男人让她转身面向自己,捧住她的脸问道:“怎么了?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叶清瑶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摇摇头,接着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南宫凛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翻腾着,连眼睛里都染上了一抹红色。叶清瑶突然开口:“你看,你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只是不说话你就这个样子,要是有一天我离开……”南宫凛粗暴的吻上她的唇,将她未说出口的话狠狠地吞入口中。半响,他放开她,眼底的红色褪去,与她额头相抵。“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记住了吗?”他执着的等着叶清瑶的回答,想要她肯定的回答来安抚自己已经翻腾不已的情绪。“南宫凛,心魔在你的身体里扎了根,你不能被它控制,你要战胜它。刚才侍从告诉我你已经统领鬼域做了鬼尊,你答应我,没有必要别杀太多人,老谷主回神医谷之前告诉我,杀孽越多,心魔越重,我怕你被心魔吞噬,我怕你再也回不了头。”她说着眼里有泪珠滚落,南宫凛在她脸上啄吻,尝到了那丝苦涩,心口微微一疼。他声音凝重:“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是不要再说离开我的话。”哪怕让我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可以。叶清瑶把头埋在他怀里,她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恐惧,她害怕他们付出的一切努力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就像南宫凛摆脱了内力突然消失的障碍却陷入了心魔的困境,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引导他走向注定的结局。情绪来的快,但叶清瑶本质上是一个乐观的人,南宫凛性格坚韧,她不相信这个坎他们迈不过去。于是两个人依偎了一会儿,叶清瑶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睁着一双水眸嘴角带着浅浅笑意:“我已经是鬼尊夫人了,夫君可要遵守承诺喂我吃饭哦。”南宫凛轻笑出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掂了掂手上的重量,他宠溺的道:“为夫遵命,以后定要将你喂得胖一些。”第65章江湖很大, 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却传得极快,南宫凛登上鬼尊之位不过月余, 这消息辗转流出鬼域, 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紧接着, 又传到了朝廷。据传, 当今圣上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震怒得掀了宣政殿的桌子, 满朝大臣噤若寒蝉, 只有太师站了出来, 他向圣上献了一计……“除魔令,那是什么?”满大街的告示,令看的人一头雾水,这则告示其实很简单,意思就是召集天下英雄共同诛灭鬼尊南宫凛。年深日久, 南宫凛的名字人们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至于鬼尊, 他们倒是清楚, 这不是上个月刚刚一统鬼域, 成为邪道至尊的人吗?朝廷为什么要颁发告示除掉他?还是当今圣上亲自下的令。江湖与朝堂向来毫无瓜葛, 江湖的事何时轮到朝廷来插手?当然这是正常江湖人的想法, 可有些人并不这样认为。天一山庄位于洛水镇的一座山巅之上, 庄主尹寒的独生子尹子安几个月前刚刚娶了烈火门的千金燕红绡, 此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今日下山到了镇中最好的一家酒楼,上楼之后也不让小二安排雅间,就坐在二楼正中的大堂里,听着旁边的客人议论除魔令的事。天一山庄在江湖上地位斐然, 酒楼里又大多是江湖人或者本地人,基本没几个不认识尹子安的,不一会儿,就有一些人围拢到他这一桌。“少庄主,今日怎么得闲出来喝酒了?”尹子安向来不拘小节待人也十分礼貌,不以自己的地位自得。他客套的笑了笑:“今日约了朋友,他许是有事耽搁了,不过应该快到了。”他这么说,身边的人也都识趣,打了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今天酒楼里生意好,大堂里坐满了人,唯独尹子安这桌空空荡荡,看着十分显眼。“尹兄,我来迟了,当罚。”一个白衣公子走了进来,直奔着尹子安而去。“楚兄,不妨事,我也才来不久。”尹子安站起身对着来人拱手。两人客气了几句还未落座,旁边有人认出了来人。“这不是流云派的楚淮兄弟吗?在下无影派韩谦,上次在少庄主的婚宴上,我们见过。”楚淮笑笑:“原来是韩兄,失敬失敬。”楚淮话说的客气,眼中却无一丝热络,韩谦尴尬的又坐了回去。旁边的人捅了捅他:“唉,这人谁啊?”韩谦小声回答:“你不知道?这个楚淮是流云派的大弟子,流云派是没什么名气,但他本人可算得上是正道年轻一代的翘楚呢,当年在讨逆大会上力挫如今的鬼尊南宫凛,差点就活捉了他。”那人一惊:“这么厉害?”韩谦点头:“可不嘛,楚淮因为此事声名鹊起,还受到朝廷表彰,江湖上称他是正道楷模呢。”他们说话声音虽然刻意放低,但旁边的尹子安和楚淮还是隐约听见了,尹子安笑着敬了楚淮一杯酒:“楚兄这两年除魔卫道匡扶正义费了不少心力,我敬你一杯。”楚淮:“应该的,身为江湖正道这本是我等的分内之事。”他脸上不见一丝心虚。当年参与讨逆大会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那场围杀南宫凛的战争,时至今日,愿意提起来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他们早就吓破了胆。就算如纯阳观观主陆潮生和明镜斋的无尘师太这样的武林前辈也多是闭嘴不提,一来二去楚淮这个屡屡提及的人就成了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朝廷的表彰摆在那里又有烈火门掌门燕惊天为他作证,总之天下人都信了楚淮就是能够与南宫凛抗衡的大英雄。时间久了,连楚淮自己都要信了。可是异变突生,南宫凛这两年间竟然一步步做了毒宗宗主,现在更是一统鬼域做了鬼尊。开始有人对楚淮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以他的实力是否真的有能力对付南宫凛。楚淮有些急了,被捧得如此高是他意想不到的。因着讨逆大会得来的名声让他处处受益,连天一山庄的少庄主都将他引为至交好友。名望,地位,他都拥有了。若有朝一日这些全都失去,恐怕比剥皮拆骨更让他痛苦。除魔令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楚淮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尹子安:“楚兄,楚兄,你怎么愣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