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的方向和她回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她只好继续走上去,跟在他身后。他个子高,人偏瘦,步伐很稳,肩膀的骨架倒是比较大,她一边走一边看,心想他究竟是做什么的?总是在晚上跑出来。直到路口,他停下来,她跟上去,大方地对他说:“那天谢谢你。”“什么?”他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谢谢你的见义勇为,你真的是一个善良又正直的人。”她补充,“我还看见过你给乞丐钱。”“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惩恶扬善的人,你没必要一遍遍地美化我。”“你太谦虚了。”他没接话,依旧对“谦虚”两个字不受用。“如果你不想再听见赞美的词汇,我就不说了。不过,我真的想用实际行动感谢你。”他纳闷地看她一眼。“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话说一半她觉得这台词苦情得耳熟,为避免误会,赶紧说下去,“我会烧菜,在家的时候邻居小孩都很喜欢吃我烧的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做几个菜。”“不用麻烦了,我对吃的不感兴趣。”“哦。”她略失望,“那没事,我也不勉强。你还会来咖啡馆吗?”“看情况。”他说。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随意问:“你真的很会做菜?”她反应过来,老实说:“当然不能和外面的大厨比,但味道还过得去。”“怎么突然谦虚了?刚才不是说小孩都很喜欢吗?在我看来,小孩对吃的很挑剔。”她不知所以然,直接问他:“你改变主意了?想尝尝看吗?”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你帮我做三菜一汤,低盐少油,清淡一些。”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虽然不知道饭菜到底是给谁吃的,沐溪隐还是认认真真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放在保温饭盒里,在约定好的时间下午四点,按照他事先留下的地址,找到他住的公寓,给他送去。应书澄在公寓楼下等她,取过她的饭盒,直接打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如他嘱咐的,很是清淡。一只老猫闻声从绿丛中蹿出来,停留在应书澄的腿边。应书澄拿筷子夹一块清蒸鱼,弯下腰喂它。“这是给猫吃的吗?”她惊讶。“不是。”他否认,“让它先尝尝。”老猫津津有味地吃完一块,“喵”了一声想要第二块,被他拒绝了。沐溪隐一脸迷茫,看着他拿着饭盒上楼了,她也转身回去了。晚上在灯塔里咖啡馆,沐溪隐一直等着应书澄的到来,想知道他对她做的菜是否满意。谁知,不一会儿,邱先生扛着一麻袋的衣服上楼,在点完咖啡后将麻袋丢在地上,飞快地解开系绳,将里面的衣服全倒出来,吆喝道:“大家过来看看!五十元一件,我今天大甩卖了!”客人们闻声都走过来,探过头好奇研究。“这是什么啊?怎么只有一只有袖子?杨过同款?”“这件t恤太诡异了,颜色又紫又红又绿?是不是没染干净?”“这件灰色的长袍,背后印了一朵花?”“这条连衣裙前面已经拖到脚尖了,后面还不到腰?是什么派系的?”“说真的,这件卖五十元很不合常理。”卖家邱先生被问得晕头转向,一个劲地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还不忘阻止人家的杀价,看呆了沐溪隐。大半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愿意买。邱先生连连叹气,沮丧地说:“你们不买也不要羞辱,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这是最后一批存货了,卖完打算改行。”众人不说话了,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我觉得那件还不错。”沐溪隐从吧台后探出半个身子,“浅咖色的那件。”邱先生循着她的视线,将一团布料捡起来打开一看,随即失望道:“这件是男款外套。”“我觉得颜色很好看。”“草木染的,当然好看,可惜你穿不了,太大了,改不成女款。”说话间,应书澄从一楼走上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沐溪隐忽然看见应书澄来了,燃起了希望,问道:“你愿意试穿一下吗?”“他个子高,穿这个肯定没问题。”邱先生二话不说,抖了抖自己设计的衣服,问也不问就走过去给应书澄裹上。应书澄被迫穿上后,邱先生凝望他许久,由衷地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了,豪气道:“以后谁还敢说我设计的衣服不好看的?你们睁眼看看,优雅不优雅?低奢不低奢?”七桌的沈绽玲说话了:“找他穿你就犯规了,以他的模样披一块窗帘布都是帅的。”邱先生不理杂音,热情地看着应书澄,问他:“兄弟,五十元,买吗?”“多少钱?”应书澄好像没听清楚。邱先生丧失了一些底气,但设计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退缩,重复了一遍价格。应书澄皱眉看向沐溪隐,似乎她是罪魁祸首。沐溪隐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件衣服挺好看的,设计感很强,我觉得有森林和溪水的自然气息,你穿很合适。”这是真心话,并非是因为怜悯才思枯竭的邱先生说的,她真心觉得应书澄穿上这件衣服很帅,不买有些可惜。应书澄脱下了外套,直接递还给邱先生,在邱先生彻底绝望之前,问了一句:“你的衣服有包装袋吗?”见他都没有还价,邱先生惊喜又感动,简直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刚靠过去就感受到一股冷气,识相地缩了回去。应书澄买下一件后,其他人重新围过来挑选,像是连锁效应一般,邱先生竟然卖出去四件。更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件中性风的衬衫被六桌胡不愚和七桌的沈绽玲同时看中,两人为争抢这件衬衫几乎发展到要厮杀的地步,再次看呆了沐溪隐。打烊之前,应书澄走过来将干净的饭盒还给沐溪隐,沐溪隐用眼神询问他满意否。“我带给外公的。”他说,“他很挑食,几乎每餐都不好好吃饭,但今天他吃完了。”沐溪隐很高兴,又问他:“刚才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你本来不打算买那件衣服的是吗?”“你说呢?”他反问。沐溪隐摸了摸左耳上的伤口,知道自己明知故问,又有些心虚,似乎是她利用了他骨子里的那点同情心。事至此,她只好对他抱歉地一笑。等应书澄走后,小必走过来问沐溪隐:“你是不是对这个人有好感?”沐溪隐惊讶地反问:“你为什么这样问?”“因为你过度关注他了。”沐溪隐哑然,自己有吗?“咖啡馆不大,谁在看谁一目了然。如果你有意,至少先要到他的联系电话。知道吗?来这里的都是过客,指不定哪天就不来了,到时候你和他就隔着千山万水了。”“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好人。”“这句台词太熟悉了。”小必世故地笑了。这一晚,沐溪隐离开咖啡馆,走出门远远地看见应书澄的身影在对面的便利店里。他买好了水,走到靠窗的位置,背过身接起一个电话。他的背影在路灯和店内灯光交织下变得很模糊。没想到,下一秒他忽然转过来,她见状赶紧转过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第二天的白天,沐溪隐去医院拆线,为她拆线的就是那天为她输液的中年护士,人很亲切。“放轻松。”护士说,“很快就好了。”沐溪隐说没问题。“你倒是幸运,晕倒休克了,有人及时救了你,送来医院之前还懂得正确的人工呼吸。对了,你这几天吃清淡点。好了,拆完了,我说很快吧。”沐溪隐深吸一口气,牙齿咬到了腮帮子。第4章进入十二月,咖啡馆二楼的学生族多了起来,大都是借地方备考的。学生多了,其他客人也安静了,似乎是不好意思打扰这些上进者。沐溪隐正低头悄悄看《人工呼吸教程》的视频,有人走过来买单,她赶紧将手机拿到一边。缪乐妮付了钱后,小声地说:“他好几天都没有来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事了。明天开始公司要加班,我好多天都赶不过来了,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如果看见他来了,转告他我的手机微信。”沐溪隐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点了点头,又说:“也许他最近很忙。”“有没有可能是他出了车祸或者被人绑架了呢?”缪乐妮将眉毛皱成一个八字。沐溪隐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这个可能性为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默默地加了她的微信,答应帮她留意。缪乐妮满面忧愁地离开,沐溪隐又低头偷看视频,一边看一边想,这个女孩子的效率有些低,好长时间了竟然连第一步也没跨出去。没过多久,耳畔响起另一个深深感慨的声音:“看看眼前这些二十岁的年轻人,再照一照镜子,我简直是一个老古董。”沐溪隐抬头,剪短了头发的骆姐站在面前,巴掌大的脸比之前又瘦了一圈。骆姐旅游回来了,旅途中心情愉快,精神也恢复不少,无奈的是失眠问题依旧存在。“也许我这是心理疾病,靠短暂的旅游来逃避是行不通的。世界再大,我的财富有限,不可能每天去外面寻找新鲜感,最终是要回来过属于自己的日子。”“那你打算怎么办?”沐溪隐问。骆姐迟疑片刻后说:“我想去看心理医生,之前就有人推荐我了一家心理诊所,口碑不错,离这里也不远,可惜最近暂停营业了,我打算等到重新开业了就过去。”沐溪隐想了想说:“我觉得去看心理医生是对的。”“可惜你不专业,否则就找你了。”骆姐笑了,“你真是一个让人能放心倾诉的对象,感觉所有的秘密到你这里就锁进保险柜了。”沐溪隐跟着笑了,表示谢谢她的赞美。等骆姐离开了,沐溪隐又低头看了一遍手机上的视频,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六遍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复看这个。一边看一边想起一个人。对了,他今天晚上没来咖啡馆,不过她已经在白天见过他了。就在下午,她做好了三菜一汤送到他公寓楼下,他照旧带去给外公吃,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的外公好像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就在上一回,她在归还的空饭盒里发现一张折叠成豆腐块的纸,打开便看见一句话:“你做的菜还不赖!”想到这里,她笑了,也没发现有人悄悄靠近。“咦?你干嘛看这个?”小必忽然凑近,“你报考的又不是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