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富光脸皮子也厚,知道自己不讨喜,仍旧背着包坐了下来。“你们屋就是暖和。”废话,靳阳生怕把媳妇冻着,碳火烧的可旺了。田富光个单身汉,写东西的时候还乐意往炉子里送些煤。不写的时候就在被窝里,多动一下都不乐意。三人眼对眼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时带着有节奏的响声。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直瞪到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卡其尔开车来到了门外,挂钟应景的敲了九下。“这个人不奉献。”田富光在人进门之前作此评价。进门之后,任凭谁看着卡其尔肉山一般的身体也不敢说这种话,他小身板儿更不敢。“今天还出去挖石头吗?”卡其尔穿着羊皮袄,进门瑟瑟发抖。靳阳作为在场四个人的工作领导,点头:“今天再出去看看。”挖不动看看行吧?吃人家的工资就得给人家干活,卡其尔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又走入了冷风中,往车里一钻,招手让他们赶紧上来。仨人按往常的位置坐好,卡其尔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去。“查布苏木可大咧,我特意跟村里的老人打听了,说那头也多着呢。”汽车碾过,时不时的颠簸,卡其尔身上的肉晃来晃去。一车人快要散架的时候,卡其尔停了车,把帽子往头上一戴,只露出两个眼睛。“到了!”四人做好心里准备下车,刚推开车门,一股子冷风刮过来,脸上就像被刀划了口子一般。忍着寒冷,几人跟着卡其尔下车步行,这一片果然如他所说,的确有不少化石。不光是恐龙足迹,萨楚拉还发现有昆虫的。献宝一般的让靳阳来看,靳阳看完啧啧称奇。查布苏木到底是个啥地方啊,聚宝盆吗?两口子吆喝田富光来看,田富光却像没听到一样,顿在不远处仿佛一座石雕。是不是冻傻了?三人不放心的朝他走过去,田富光身子站的笔直,唯独脑袋向下垂着,眼神死死的盯着脚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一米多长的化石。这个大小的化石在要数以万计的查布苏木算不上多,但也并不罕见。可一行人却都像田富光一样僵在了那里。卡其尔张大嘴:“还有这么大的鸡?”靳阳捂住他的嘴:“你可别给地质局丢人了。”田富光回过神来,蹲下身子,仔细看向这只卡其尔口中的鸡。它体态很小,兴许外行人会觉得它是一只鸡,但在田富光看来,它身上有很多恐龙的特征。从化石骨骼来看,它的头骨又低又长,脑袋却很小。眼眶后面有明显的眶后骨,下颌后部的方骨是直的。口腔中的牙齿侧面看来扁扁的,造型像一把小刀,边缘还有锯齿形的构造,耻骨粗壮,向前伸着。这些无一不再向世人昭显,它是一个小型的兽脚类恐龙。可再往下看,却是令人汗毛耸立。从口袋里颤巍巍的拿出放大镜,田富光也不顾别的,改为趴在地上来看。十来点的太阳光打下来,明晃晃的。放大镜里看到的东西,连卡其尔都能认出来。“毛,羽毛。”卡其尔扒开靳阳的手,不服气的指着放大镜里的画面:“我说是鸡吧?”萨楚拉叹了口气,说鸡不能说吧。靳阳瞪了卡其尔一眼,蹲下身子问:“田大科学家,你倒是说句话啊。”田大科学家抬头,面上说不清是狂喜还是只剩了癫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昨天夜里我就有预感!”他说着蹦了起来,绕着这块化石跑了好几圈。靳阳把人抱住,生怕他出什么问题。“你镇定一下,怎么回事?”“带羽毛的恐龙!这足以震惊世界!”萨楚拉听完,扭头跑回车里,抱着一捆柴和麻绳冲了回来。天寒地冻的挖不走,就先围起来。田富光挣开靳阳,趴在地上举着放大镜,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比看亲妈还亲。嘴咧到了后脑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靳阳白了他一眼,还好理智尤在。转身站到媳妇身后,高大的身体把风挡了个严严实实,搂住了老婆,下巴搭在萨楚拉的头顶上。“冷不冷?”萨楚拉嘴唇冻的发青,正要开口,田富光抢先一句。“我就知道!鱼石螈为了生存可以从水中登陆,恐龙为了生存当然也能飞向天空!”卡其尔没有听懂,露出迷茫的神色,田富光看向靳阳:“就像你为了繁衍后代,此刻在给老婆挡风。生物为了延续种族,作出的努力难以想象!”靳阳郑重的生命:“我们这叫爱情,谢谢。”第45章行行行,你俩爱情!田富光懒得跟靳阳争辩, 肚皮贴在地上趴着, 要不是怕化石沾上自己的唾液,影响以后的仪器鉴定, 他都能狠狠上去亲一口。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怎么做科研,怎么写论文。而萨楚拉和靳阳却想到了别的事情。都说吃一堑长一智, 呼盟吃了亏, 两口子现在惦记的是怎么保护这一块。上次源被人盗挖, 化石被李洹抢走, 现在都缓不过这口气来。偏偏今天就挖走化石不现实,怎么也得回去准备准备材料。这块一米多长的化石, 除了他们买好的东西,还需要一个木箱, 和防震用的锯末。开车从城里买回来,来回少说也要两天。这两天该咋看着这块化石呢?千万不能再出别的乱子了。两口子掐着下巴琢磨着,半晌后不约而同的把视线落在了人高马大的卡其尔身上。卡其尔是典型的草原汉子,长的又高又壮,力气一个顶三个, 这阵子在一起工作, 听说他还在那达慕上拔过摔跤的头筹。换以前那都是草原上的英雄,要跟着圣祖成吉思汗去西征的。心中有了算计,抢在田富光还没有冻僵之前, 把他从地面上扯了起来,拉进了车里。四人共乘一车回了住的房子, 各有各的安排。田富光一头扎进小东屋,写信打报告,跟上头申请仪器。靳阳跟萨楚拉去城里买东西,卡其尔回村把祖传的帐子拿了出来。他家应该算是牧民,可牧民盖了砖房以后谁还死心眼住帐子啊。住帐子以后都是老寒腿风湿病,脚腕子肿的跟膝盖一样大,路也走不了。于是家里的毡包许久都没人住了,卡其尔往出一拿,村里人都来看热闹。“咋回事儿啊?四九的天,狗都不在外头待着。”“卡其尔是不是疯了?”村民们围在他家外头,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卡其尔平时开着个小汽车就够招人的,村里人本就多分了精力注意他。现在农闲了,都在家里等着过年,串门子,走亲戚,闲出屁了。这时候卡其尔要是再干点出格的事,那都恨不得钻他家门里去问清楚。稍微念过几天书的年轻人,看着卡其尔非常眼热。啥人能开小汽车?全伊盟也没几个。他们看不见数九寒天卡其尔跟着地质队的在原野里奔波,光看见小汽车了。加上卡其尔最近天天跟村里的老人打听哪有脚印子,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多半是值钱的。卡其尔把毡子,家里的厚毛褥子,大皮袄,手炉都带上了。全部塞进车里,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今天发现的那只鸡附近,把帐子搭起来。俩大学生心眼坏了,生怕那只鸡丢了,非得让他看着。卡其尔觉得靳阳跟萨楚拉大惊小怪,一只鸡,谁吃饱了撑的去偷啊?这么冷的天还得住在野外,钱难挣,屎难吃,老一辈的话虽然说的糙,割耳朵,但就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