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完,常新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冲着沈千鹤说了一句,“你先去坐一会儿,我突然有点灵感,发现那副画缺点什么。”他说罢也顾不上搭理沈千鹤,而是扭头看了看,在一旁的花架上拿到了画笔和颜料盒,直接走到了那副自画像面前。常久也站了起来,在画中和他对视。兄弟两个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却在岁月的雕琢下,有了不同的气质。常久平和安静,眼神里有种悲天怜人的感觉。而常新激动暴躁,眼神里全部都是愤怒。他一声不吭,直接随手沾了沾颜色,将笔重重的落在了画布上。沈千鹤开始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很快就发现了,他想给常久脖子上加一根绳子。他不但要困住他,还想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常久显然对此没有任何办法,随着绳子的出现,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甚至开始双手去抚摸自己的脖子,显然感到了窒息的感觉。可即便这个时候,常久还是看了沈千鹤一眼,那眼神里有着无能为力。就这个时候,沈千鹤喊了一声,“你叫我来,就是看你画画吗?很没意思,那我告辞了。”疯狂的常新手中一顿。沈千鹤趁机说道,“你还带我参观画作吗?”常新这才扔下了笔,他冲着常久张合了几下嘴唇,并没有发出声音,可常久脸上的神色却更难看了。显然他们兄弟,在漫长的岁月里,有了各种默契。原本这些默契让他们显得更有爱,可谁能想到,会成为威胁的工具?你永远都不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这是最可悲的地方。常新终究还是扔下了画笔,转过了头来,挺不好意思的跟沈千鹤道歉,“对不起,我就是这样,一旦有感觉,就想立刻画下来,冷落你了。”沈千鹤哦了一声,没任何原谅的话语,他实在是不想和这个疯子多待一会儿了,所以开门见山,“可以去了吧。”倒是很符合他家人宠溺小少爷的人设。常新盯着他,笑着说,“当然。”说完,就带着他往楼下走去,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他还问了几句,“你自己开车过来了的吗?”沈千鹤说,“沈柏送我过来的。”常新就说,“你家里人很关心你呀。”沈千鹤毫不犹豫,“是啊。”常新说了句,“那真是好运气呢。”这话一落,他俩就到了楼下,一般人家的地下室是没有门的,可常新这里却按着一座厚重的大门,跟整个别墅的装修格格不入。但明明……他的自画像也放在外面,不像是怕被偷的样子。常新很快打开了门,顿时,窄小的空间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有各种动物的吼叫,还有人类掺杂其中的呼救。饶是沈千鹤见惯了各种场面,也曾经想过这里是什么样子,眉头也忍不住皱了一下,实在是人的本能,耳朵被震得疼极了。倒是常新却一副享受其中的样子,深吸了口气,扭头狐疑地看向了沈千鹤,“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沈千鹤编了个理由,“有点奇怪,怎么还供着一根笔?”里面是被特别装修过的,四周的墙上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画作,而正中间放着的,则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笔。常新笑着解释,“人总要敬畏自己的谋生工具,我这是提醒自己,要知道感恩。”沈千鹤心想鬼才信你,恐怕这根笔跟你能把活人封进画里有关系。常新这会儿已经请他进来了,“来吧,我一幅幅跟你介绍。”说着,带着沈千鹤往里走了走。他显然长时间待在这里,对这里如数家珍,进门就开始一幅幅跟他介绍。开始都是动物,有奔跑的兔子,流泪的小狗,搁浅的鱼儿,还有即将被宰杀的牛。即便它们不会说话,可也都在试图逃脱这个笼子,因此在不停地发出哀嚎。然后走到屋子深处,就是人物画了。并不多,一共三幅。第一幅是一个躺在街边的老爷子,应该是乞丐,穿的特别的破烂,脸上的沟壑掩埋了五官,躺在初春的石阶上,看起来可怜而又悲凉。他这是沈千鹤见过的所有画中最淡定的,大概因为在哪里都无所谓,所以只是躺在那里,淡漠的看了沈千鹤一眼。第二幅画叫做《受伤的少年》,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站在夕阳下,倔强的挺着脑袋,防止头顶上的血流下来。此刻的他满脸苍白,大概是被下坏了,求着常新,“放我回家吧,我再也不打架了,放我回家吧。”最后一张叫做《悲哀的母亲》,美发店枚红色的灯光下,女人当街倚靠,看着远处的学校。这会儿女人是这样求救的,“你放了我吧,我儿子还等着我做饭呢,你要我怎么样都行,你放了我吧。”沈千鹤这才知道,怪不得他做了这样的事情,被发现的却很少,动物的失踪自然不会有人留意,而他一开始选择的人,都是乞丐,不良少年和妓女,这种人就算消失了也没人在意,自然不会发现他的行为。而等到他终于将常久关起来后,常新便开始不受控制了,他开始对任何感兴趣的人下手,譬如他!屋子的大门不知道何时关闭了,常新这会儿转过来了一个花架,上面赫然摆着的,就是昨天那幅半成品《血夜》。地下室有些暗的灯光,那画面上的红色显得更可怖,常新笑着对他说,“我想了一晚上,小鹤,这幅画还是你最合适,做我的模特好吗?”沈千鹤又感觉到了那种桎梏,而且大概是因为那根笔在的原因,比昨日要厉害的多。常新仿佛在看作品一样看着他, “这里多一道血印,这块儿受个伤更合适,”他痴迷地赞美着沈千鹤,“你简直太适合我的作品了。”说着,他取来了供着的那根笔,扭头在画布上写上了沈千鹤三个字。桎梏着身体的力量在一瞬间放大,仿佛是漩涡一般,想要将吸走。沈千鹤这才知道,答应不答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根笔,他写下了谁的名字,谁就要进入画中。那么只要擦去就可以了。沈千鹤找到了解题的办法,自然不会再停留,手中一动,迷魂香已经点燃。常新不过是得了根笔,做了一次恶魔版的“神笔马良”,身体不过还是个常年不运动的画家。这迷魂香不过片刻,他就已经承受不住,整个人晕倒了。沈千鹤走过去拿起了那根笔,仔细看了看,是一根墨玉做的毛笔,看起来年数很久远了,不知道怎么到了他手中。不过这都不需要是他来问了,这种事直接交给天师协会即可。他立时掏出了手机,准备打给沈浩和沈柏,让他们进来并报警,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发出了砰地一声。沈千鹤猛然扭过了头,却发现昏迷了的常新竟然醒了,不,或者说,那不是常新。常新是目空一切的,看所有人都像是静物,但这个人目光里却透着凶残,他说,“沈千鹤,又见面了。”第三十五章 画这个口气, 真的好像那种在街上跟他搭讪的骗子啊。所以沈千鹤一脸迷茫:“我认识你吗?”那头还准备欣赏沈千鹤惊恐表情的“常新”:……他不由有点恼羞成怒,“这么快就忘了, 邯城师范学院我们才见过。”沈千鹤终于对上了号, 他不由上下打量了“常新”一眼,点头说, “那认识了, 是蠢狗啊。怎么又附身啊,你本体到底有多丑, 都不敢出来见见面?”这家伙实在是嘴巴太不留情面了,“常新”自觉自己有着上古神兽的血脉, 是个高贵的妖兽, 可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闭嘴!你这会儿还有心思调笑,怎么不担心一下自己的死活?”他笑着说, “你已经进画了。”沈千鹤心中一惊, 他一直避免进画, 因为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力量。可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常新”瞧见他闭嘴了,终于觉得有了丝丝报复的兴奋感, 哈哈道, “这个画室就是一幅画,你当你聪明绝顶, 不过是个笨蛋而已。哦对了, 你知道这幅画叫什么吗?《余烬》, 你死定了。”原来是那时,常新问他要不要去画室看看,他答应了。这会儿沈千鹤的脸色也变了,有点害怕的样子,冲着“常新”说,“我发现我错了,你这么厉害真不能叫蠢狗,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改个名字?好歹也是你的一部分。应该高端大气上档次才配得上。”“常新”就跟看傻子一样,“你以为拖时间管用吗?只要进了画,没人能救你的。”沈千鹤又同他说,“你这是何苦,咱俩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切磋了一下子,弄得你死我亡多不好。不如……”“常新”警惕的看着他,就听见沈千鹤突然开始数数了,“三、二、一!”巨大的晕眩感让“常新”脸色陡变,“你做了什么?”沈千鹤笑笑,“迷魂香。只要是魂,没有受得住的。哎呀,不好意思,你又要留下一部分了。”他还挺好奇的,“你到底每次留了多少啊,我劝你下次别来了,再让我收割几次,你自己都不剩多少了。”“常新”失去对残魂控制前,唯一吐出口的只有两个字,“我杀!”沈千鹤点点头,“是挺傻的。”于是“常新”提前一秒,直接气晕了,不过画室的火焰也着了起来。沈千鹤将那丝残魂捏在手中,这才愁起来,火焰并不像一般的着火那样,是从小火开始的。这场火,更像是纵火,火突然间就起来了,不过转瞬,四周能烧着的已经全部烧着了。沈千鹤被呛得难受,画里的人和动物都在哀嚎,可画的设定就是,只要走进去了,除非有人放你,永远出不来。沈千鹤试过了,门窗都正常关闭着,他却没办法碰到它们。火焰舔舐着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沈千鹤相信,不需要半个小时,这里就会成为“余烬”。而这会儿,他看见了那根笔。他亲自试过了,这根笔在画布上写下了他的名字,他真的觉得自己要被吸入画中。而且,妖兽上身之前,一切都是常新所为,可他不过是个疯了的普通人,那就说明----这根笔是真有用的。沈千鹤猜想,如果妖兽真的是上古神兽的话,有这样的宝物也很正常。那么……沈千鹤很快将常新掉到地下的笔捡了起来。他没学过油画,可好歹也是沈家培养出来的小少爷,琴棋书画课都是上过的,国画却是能来两笔。捡了蓝色的颜色,他直接在地上开始了作画,一人宽的圆中,里面是汩汩的细泉,然后,他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余烬中的泉》。你不说屋子就是画布吗?那么我就画一画。肯定不能全盘改变,但一点就够了。仿佛是一瞬间,屋子里的火势似乎小了许多,原本屋子里的火势是无差别,此刻仿若围绕着那股甘泉,整个火势退后了许多。沈千鹤见状,立时跑到了那几幅画前,将三幅带着人类的画先搬了回来,随后又抢救了几幅还有气息的,将它们摞在了那泉上,然后又把没晕倒的常新拖了进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将常新当做了脚垫,踩了上去。火焰就在他周围,却因为甘泉所在,始终没有上前。沈千鹤就那么看着,半小时间,屋子里的东西一点点的烧尽,天花板在他面前坍塌,很快,明火消失,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暗火燃烧的声音。再然后,连燃烧都没了,眼前变成了一片废墟。这样的火势下,画中人就算再不当回事,也会害怕的,沈千鹤听见乞丐在一直问,“还在烧吗?我们安全吗?我不想死啊。”女人在哭泣,男孩子则酷酷地说,“吵什么?不帮忙别添乱。”他问沈千鹤,“你能听见我们的声音是吗?我们怎么才能出去?”沈千鹤能做到的只有保命,他跟少年解释,“现在我就跟你们一样,也在这幅画中。如果没人帮忙,是出不去的。”老人又开始了抱怨,女人又哭泣起来,还说,“你不能很厉害吗?你想想办法啊。你一定能救我们的是不是?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被烧掉的。”少年立时呵斥了一句,“你这人怎么不懂感恩,他来也是为了救我们。刚刚那么危险,他不来把我们搬过来,你早死了。”女人嘟囔一声,没再说话。沈千鹤倒是对少年挺感兴趣的,这孩子挺正直的啊,他问,“你为什么进来的。”少年挺淡定的回答,“我跟人打架,对方让我赔二百块钱,他说能给我,我寻思挺简单的事儿,不就做个模特吗?就答应了。”沈千鹤挺认真的分析,“要不出事,是挺合算的。”少年顿时找到了知己,“是吧,我也觉得是,可天底下没免费的午餐,我忘了这事了。”沈千鹤于是安慰他,“没事,下回记着就行。”少年立刻应了。沈千鹤又跟他唠,“你爸妈不管你吗?让你自己挣钱?”少年就说了声,“他们离婚了,没人管我。”沈千鹤哦了一声。这个话题不太好,少年立刻改了话题,“你是天师对不对?你消失了是不是有人会找你?来救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沈千鹤想了想挺认真的说,“我有俩徒弟,他们大概会过来的,不过实力一般,恐怕还要找外援。”他想到了穆尊,要是穆尊在,他肯定能把自己弄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砰地一声,一直关闭的大门被踹开了。穆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冲他喊,“小鹤!”门被打开了,也就说明画的禁锢被祛除了,这地方又黑又难闻,沈千鹤自然立刻带着东西出去了,只是一出去就傻眼了。不但穆尊来了,连沈木春也来了,当然还有常家夫妇。沈千鹤这才知道,他已经进入别墅一天了,这会儿都晚上了。小侄子大概很担心他,眼睛都红红的,不过看到他大包小包后,就愣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