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婵陪他坐了一会儿,快九点钟的时候,说:“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我妈妈要找我了。”她说完就跑了。跑到半路上,又回过头,冲傅南璟挥手:“明天见。”后来的整个暑假,孟婵每天都去那棵树下和傅南璟说话。但是傅南璟从来不理她。每天晚上都只有她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傅南璟坐在旁边,沉默得像一个透明的人。时间长了,孟婵都怀疑傅南璟也许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没有记住。一直到开学那天,孟婵去和傅南璟道别,她有些伤感,小大人似的叹着气说:“明天就要开学了,开学了就会有写不完的作业,我以后可能都没有时间来陪你说话了。”“嗳,你是不是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呀?一整个暑假你都没有理我。”傅南璟终于破天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孟婵咧嘴笑,再次说:“我叫孟婵,你记住了。”孟婵和傅南璟的缘分其实就到了这里。没多久,傅南璟就离开了大院。一直到初中毕业,她都没有再见过他。直到升上高中,她才再次见到了傅南璟。他已经长得很高,很帅,还是学霸。听说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来。进校第一天就引起了很大轰动,据说每节课下都有女生跑去他们班外面看他。他也终于有了朋友,课间经常会和朋友去篮球场打球。孟婵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树下的小男孩,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欣慰。所以,每个人都会有长大,再深的伤口都会愈合。不过他大概已经不记得她。有一次在操场遇见,她同他打招呼,说:“傅南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孟婵。”傅南璟看她的眼神很陌生,明显已经不记得她。那时孟婵其实有点尴尬,朋友们都笑她,说她搭讪的方式太蹩脚了。孟婵尴尬又有点不开心,觉得傅南璟太无情,好歹她也陪了他一整个暑假。不过后来想想,傅南璟不记得她又有什么错。没有人会愿意记得痛苦的过去。她这样想,便释然了。总之,此后的高中三年,她同傅南璟再也没有交集。一直到高考结束,她从小时候的朋友那里听说,傅南璟高考结束就出国了,以后大概率永远不会再回来。孟婵惊讶,“为什么?”这些年,孟婵和小时候的许多朋友都慢慢走散了。初一那年,傅叔叔一家也搬出了大院,她和傅嵊也慢慢断了联系。所以傅家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她一概不知。梁颖说:“好像是傅家要求的。你知道的,傅南璟是私生子,这些年在傅家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我听小胖说,傅家只答应养他到成年,等他高考结束就送他出国,以后再也不能回来。”孟婵闻言沉默很久,“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谁知道呢。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孟婵忽然觉得不胜唏嘘。也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和无力。晚上回家和妈妈说起,妈妈也叹气,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有的人走得顺畅一些,有的人走得辛苦一些。但是不要紧,都会过去。”孟婵抱着膝盖,把脑袋靠在妈妈的肩膀上。过一会儿,唇角弯弯地笑了,“妈妈,你越来越温柔了。”“有吗?”“有。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动不动就拿鸡毛掸子吓唬我。”徐美珍被逗笑,说:“哪一次真打你身上了?”孟婵笑,抱住妈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是,我妈妈全世界最好。”第2章 那真是狼狈的一天。再度见到傅南璟,已经是八年后。那真是狼狈的一天。那时已经快凌晨,酒吧仍然很多人,仿佛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孟婵坐在舞台右侧的钢琴前弹琴。她今日脑子里想着事情,有一点走神,弹错了不知多少个音。不过幸好客人都是来这里喝酒的,倒也没有几个人真的听她弹琴,更别说挑出她的错误。她心里记挂着妈妈,只想快点结束了工作赶回医院。眼看着快十二点,她算着时间准备下班。谁知刚走下舞台,就被酒吧经理叫住,“小婵,等一等!”孟婵停下来,回头看向经理,“怎么了,张经理?”张经理抬手指一指前面不远处卡座的一位客人,然后小声和孟婵说:“那位客人想请你过去喝杯酒。”孟婵往那边看了一眼,问:“有小费吗?”“那当然。那你都不认识?那可是丰源企业的大老板,出手大方得很。”“姓什么?”“姓杨。”孟婵点下头,去吧台开了瓶啤酒,拿上杯子过去。她这些年在红尘俗世中打滚,早已将自己练就得刀枪不入,走过去,脸上就露出笑容,招呼道:“杨老板好,我们经理让我过来给您敬杯酒。”她一边说,一边替这位杨姓老板满上。“就一杯?小姑娘,你这未免太没诚意了。”这男人大概四十几岁的样子,双眼浑浊,头发秃顶,一看就是被美色掏空了身体。说话间,就伸手摸了一把孟婵的屁股。几乎是同时,孟婵直接把手里的酒泼到他脸上。那男人猝不及防被泼了一杯酒,愣了一下,随后才猛地站起来,一巴掌甩到孟婵脸上,“你他妈找死!”男人手劲儿大,孟婵被这一巴掌打得摔到地上。男人大概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气性上来,又朝孟婵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孟婵紧咬着牙爬起来,想走,但是男人不肯放过她,她眼睁睁看着对方操起桌上的酒瓶,直接朝她脑袋砸过来。她吓得忘记躲,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当她回过神,才发现有个男人站在了她的面前,扣住了那位杨姓老板的手腕。这个姓杨的老板显然被眼前的男人吓到,脸色瞬间惨白了一片,“傅……傅总……”接下来,孟婵就听见了一道隐隐有点熟悉的声音,低沉的,带着怒气,“你活腻了?”“傅总,傅总有话好说,误会,误会。”男人的声音和背影都有几分熟悉,再加上这个杨老板称呼他“傅总”,孟婵几乎一下子就想起来是谁。然而如今的孟婵并不想见到过去认识的人,尤其在她今晚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包,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离开了酒吧。到了外面,冷风迎面吹来,孟婵才感觉到右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没有时间自艾自怜,在这种地方工作,偶尔就是会遇到流氓人渣,她已经习惯了。她走过人行道,到对面的便利店去买了一瓶冰冻的矿泉水。脸越来越疼,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一定肿得老高。这个样子是不敢去医院的,让妈妈看到,一定会一直问她。她走到旁边的公园,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有一些疲惫,她弯下身,一只手臂枕在长椅的扶手上,另一只手拿着冰冻的矿泉水贴在右边脸颊,冰凉的感觉能稍稍缓解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趴了不知多久,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男人的黑色皮鞋。孟婵抬起头,就看到傅南璟站在她面前。事实上,孟婵和傅南璟之间的交集只存在于小时候的那个暑假。之后傅南璟离开了大院,两人再也没见过。再后来,两人在一所学校读高中,但傅南璟已经不记得她,整个高中三年,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交集。而孟婵之所以还记得傅南璟,完全是因为他当年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班里不知多少女生暗恋他,以至于她几乎每天都能听见傅南璟的名字。只是她没有想到,今晚居然会遇到他。虽然孟婵现在不太想见以前认识的人,但傅南璟刚才好歹帮了她。她看他一会儿,站起来说:“刚才谢谢你。”傅南璟始终看着她,也许是今晚的夜太深,衬得他看她的目光也深。他看她良久,问了一句,“你在刚刚那里工作?”“是。”孟婵不觉得这有人什么不能说,回答道:“我在那里弹琴,今晚倒霉,遇到人渣,刚才谢谢你。”孟婵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刚才的事情并不发生在她身上。傅南璟却听得皱眉,说:“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工作?”孟婵觉得奇怪,看了傅南璟一眼,随后重新坐回椅子上,有些讽刺地道:“傅总这话说的,工作当然是为了赚钱。哪里给我工资高,我就在哪里工作,这很难理解吗?”“我记得你以前学习不差。”傅南璟问她:“为什么不找份更好的工作?”“学习好又不能当饭吃。”孟婵不想讲那么多,索性换了话题,她看向傅南璟,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学习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