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茄子肉上滋滋作响,蔬菜的清香进一步挥发。廖初把刚才准备好的肉沫铺上去,又抹了点蒜蓉酱。蒜蓉酱有现成的,但他没要,也是现炒的。“食材都很新鲜,后厨也干净,硬件没什么可挑剔的。”听到后半截,韩景眼皮子直跳:硬件不挑,那就是软件?他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朝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厨师招了招。几人做贼似的凑过来。就听廖初一针见血道:“餐厅要有自己的特色,经营方向要明确……”韩景脸上就有点火辣辣的。还真是。他虽然担着行政总厨的名头,但这家餐厅从根儿上说就不算专业,大老板不懂还爱乱插手,什么事儿都要掺和一脚。看别的餐厅有个菜火了,他就连夜打电话让跟风;那家火了,也让必须学……根本就不管厨师会不会,学来的菜能流行多久,又适不适合雪山餐厅这样的大环境。几年下来,就弄得不伦不类的。蒙外行倒也罢了,可遇到真行家,就跟现在似的,一秒露怯。他们餐厅主打就是“食材新鲜”,确实,不过也就这么一点值得骄傲的了。至于风景,嗨,那跟他们厨师有什么关系?当初廖初从老滋味离职,圈儿里不少人都知道内幕:少东家上位,野心勃勃要走国际路线,对父亲留下的心腹自然看不惯,明里暗里夺权。像韩景这些深受其苦的人,还都挺理解他。如果一个行政总厨连餐厅经营这一亩三分地儿的事情都不能做主了,那这个名头就是名存实亡。廖初看了韩景一眼,见他满脸愁苦,倒是有些意外。看样子他对这家餐厅面临的窘境并非一无所知,对掌门人好像也没多少发自内心的敬重。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走?再多待几年,厨师的名声都要被拖累了。不过马上也就想明白了。厨师也是人,在这里也是给人打工。既然不为名,那就是为利……他也不过是个外人,别人怎么想也管不着。只是,可惜了。接下来,廖初又快手快脚炒了一盘酸辣土豆丝,做了个蛋炒饭。可真是将中西混搭进行到底。正经烹饪学校出来的中餐厨师,基本功都过硬。可饶是这么着,廖初切土豆丝的时候,那一干大小厨师还是看得目不转睛。太流畅了!怎么说呢?就跟演员似的,演技好的,你看不出他们在演戏,就好像真有这么一段故事发生了;而廖初切土豆丝,就隐约有这么点儿意思:你感觉不到他是在做菜!整套动作就很行云流水,刀起刀落举重若轻,嚓嚓嚓,一整颗土豆就成了细丝。往水盆里一抖,花儿似的散开了。就很有观赏性!这一点就很绝。韩景瞅了眼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再摸摸自己肉墩墩的下巴,坚决不承认长相的加持性。他习惯性摸出一双筷子来,“让不让尝?”后面一群人也跃跃欲试。廖初用铲子单独给他们盛了一点儿,也说了句客气话,“多提意见。”韩景呵呵笑着,夹了一筷子。爽,脆,滑!酸,辣,香!该有的味儿都有了,不该有的生呛气半点皆无。再看摆盘:青椒、干椒、蒜片,色彩丰富艳丽,放在一个盘子里毫无违和感。完美。这是一盘完美的,所有厨师追求的完美土豆丝。一开始还有几个小厨师不服气。觉得自己也不差,那廖初也才二十郎当岁,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可这一口土豆丝下去,就都打服了。若真尝不出差别的,只能说没救了。有点儿本事的人才能看到自己的不足,若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赞叹之余,韩景也难免心凉。他35了,几乎比对方大了足足十岁,可厨艺反倒落了下乘。他也知道,自己可能原本天分就差了点儿,这几年又忙于追逐名利,磨练厨艺的时间,难免更少了些。他做梦都想去老滋味餐厅来着,奈何人家看不上。理解归理解,可要是他换到廖初当年的位置,除非老滋味的少东家直接开口撵人,他死也要死在那儿!可惜没机会。不过他现在混的,倒也不算太差。如今虽然到了这鸟不生蛋的犄角旮旯,大老板也爱瞎几把乱搞,可大方!钱给的实在!短短几年,他就给家里人换了大别墅,供儿子出国留学,值了。有得必有失嘛,自己选的路,不后悔!廖初清晰地感觉到韩景的情绪在飞速变幻。嫉妒,羡慕,懊恼,渴望,最终却又化为坚定。是少有的复杂。借着跟对方握手的机会,廖初飞快地摘了几颗感情果。黑色的。颜色太多,情绪太多,最终变成黑色的。不过能坚持自己的选择,也算一号人物。前后也就半个多小时,一桌风格迥异却又意外和谐的美食出炉:上有香煎牛排,色正香浓,放到米其林西餐厅都不露怯;下有鲜香味美的烤茄子,叫人见了就想蹲在马扎子上大快朵颐。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竟完美融合在一起。韩景亲自带人帮忙端过去,又跟余渝他们打了招呼,“既然是廖主厨的朋友,相逢即是缘,今天的消费免单,以后大家常来捧场。”等他走了,余渝就问:“朋友啊?”不是说没几个朋友吗?怎么走到哪儿都有认识的?廖初瞅了他一眼,“刚认识的。”余渝眯起眼,意味深长,“刚认识啊……”那你这交情来得挺快啊。对面的霍女士眉心直跳。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第六感没错。越看越觉得这俩人有问题。大家还是第一次吃廖初做的西餐,都觉得挺新鲜。做牛排,头一个自然还是食材,但捶打、腌制和火候缺一不可。这牛排足有一指多厚,可用刀尖轻轻一压,就透了。截面中心是漂亮的粉色,丰沛的汁水顺着牛肉纹理肆意流淌,肉类特有的香气迅速弹出。余渝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