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是林水月搬出林府后,林朗与秦氏离了心。不光待她很是冷淡,而且还在将林老夫人接回来后,把府中所有俗务都交到了老夫人手中,他自己平常就宿在了几个妾室那里。弄得秦氏在府中地位尴尬,早已不似从前那般作威作福。秦氏听了她这个话,低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林水月到底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倒也想亲近,可如今的林水月早已经不是昔年被他们从乡野接回来,那懵懂无知又好说话的模样了。她是林大人,出手便敢斩太子的存在。秦氏怕她始终记恨着从前她偏心林瑾钰的行为,哪里还敢与她亲近。只能将一肚子的苦水往肚子里咽。旁边的嬷嬷见状轻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秦氏目光短浅,此前以为林瑾钰在自己膝下养了多年,日后必然能够嫁到了高门大户里去,等林瑾钰嫁了,她便有了依靠。她对自己生出的孩子情分浅,并不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是觉得没必要,觉得乡野里长大的孩子,不会比林瑾钰有出息。可谁知,不过短短几年,林水月摇身一变,成为了名震天下的林大人!而那林瑾钰,还在刑部大牢内锁着呢!“今日便是春闱最后一日了吧?”那边,林水月差人去问林朗要银子,麻将桌上停了下来,老封君轻声问了句。齐老夫人点头:“过了今夜,明日所有的举人便会出考场,待得评卷之后,便能知晓今次究竟谁人夺魁了。”“别说,我这心里还真有些紧张。”老封君忍不住道:“樊篱这孩子寻常都没个正行,突然要奋发图强考科举了,可把我吓了一跳。”“只盼着他此番若是名落孙山了,别太丧气就是了。”林老夫人淡声道:“樊篱聪慧,必能考中进士。”而他们说话间,林水月还在把玩着手里的麻将。算算时间,应当也差不多了。正想着,就见夜辞快步行来,至林水月跟前躬身道:“大人,出事了。”她声音并未压低,骤然开口,引得宴上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得了林水月授意,夜辞才道:“科举还未结束,夏翰林巡查科举场,发现了舞弊之人,而后悄然将此人扣下,从此人口中得知,舞弊的源头是……程旭程大人。”“消息传至宫中,皇上震怒。”周围一片哗然。“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程阁老竟也会参与舞弊?”“他可是主考官啊,而今出现了这等纰漏,春闱岂不是要重新考?”若是真的重新考的话,所牵连的事情更多,只怕又会是一番腥风血雨。“诸位不必担心。”林水月面色沉寂,一开口便奇异地叫周围安静了下来:“本次科考的试卷,并非程旭所出,且在科考之前,试卷一直都有殿前禁军把守,不存在漏题的情况。”“程旭所为,当是采取了其他的方式来帮人舞弊,他是主考官,极有可能是利用职务之便,向人传递了考题答案。”她是刑部尚书,所经手过的案子也有这类舞弊案,一开口便能让周围的人信服。不少人松了口气,随即又吊着一颗心,就怕科举会出现什么岔子。“皇上已经命人将程大人拿下,考场内除了少部分的人之外,也并不清楚此事。”夜辞微顿,随后道:“皇上命裴大人主理此案,裴大人已经先行前往了刑部,特差我来寻您。”审个案子,自然没有叫家属的道理。然而谁都清楚,林水月表面上是裴尘的家属,实际上却是刑部的实际掌权者。太子下台之后,大理寺经过了一番清扫,人员骤减。所以皇帝哪怕对刑部有所不满,也未对刑部下手。如今这样的大案子,只能刑部处理。不过林水月斩太子在前,如今是不可能给她恢复身份的。以家属的名义过去,就是让她协助处理此案的意思。这话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但众人心底都门儿清。“小姐!”林水月颔首,正欲离开,却见林府的管事,也即是林朗身边的心腹快步行来,至林水月的跟前,轻喘着气,叫住了她。林水月微顿,看向了管事。那管事忙道:“还请小姐借一步说话。”林水月随即起身,同他到了僻静之处。管事躬身道:“……程旭被扣押了下来,礼部中乱成一团,老爷虽说因着避嫌,并未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之中,但到底也是礼部尚书,眼下需得要有人代替程旭。”“老爷的意思是,您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科举一切事宜,都是由礼部经手。但实际上人人都清楚,礼部只是经手处理,没有决策权。而今次的科举较为特别,就是因为林朗的儿子林淮尹下场了。按照惯例,林朗是需要避嫌的。所以打理这些事务的人,都是底下的礼部侍郎。突然除了这么大的事情,礼部必然是最先受到消息的。但如今科举就要结束了,礼部决定不了谁来代替程旭,已然请示了皇帝,皇帝那边没有商议出来一个具体的结果。礼部就不敢动,林朗什么都没做,也得要陪着礼部上下在那边候着。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早前就听裴尘和林水月议论过这件事情,特地派人来问,其实是想将信息透露给林水月,且看林水月有什么安排。林水月听到这个话,面上无太多反应,低声道:“程旭出事,为安定人心,新定的主考官必然需得要在身份上高过程旭。”“那便只有一个人选,就是田阁老。”管事应下了,听到林水月的回答与林朗透出来的无差,便松了口气,正欲离开,却被林水月叫住。“你去告知父亲,此事来得突然,为了安抚人心,可以另加一位主考官,协同评卷。”“加谁?”管事怔忪道。“胡大人。”林水月笃定道。她口中这位胡大人就是胡西西的父亲,胡大人为官正直,在朝中享有美名,加上胡家势大,有他出面可平定不少议论。管事匆匆应了下来,快步离开。他走后,林水月这边也半点不耽搁,去了刑部。未进刑部,就在门外碰到了裴尘。裴尘还穿着官袍,领着砚书等在了门口。林水月下马车的脚步微顿,裴尘面上的肃杀之气,似乎比那日更重了一些。她收回目光,平静地下了马车。“夫人今日回了林府?”裴尘看见她时,瞬间收起了面上的表情,对她轻笑着说道。林水月微颔首,他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格外默契。让程旭任主考,他们都清楚程旭会下手,若不想要影响科考,便得要在科考结束之前,程旭参与评卷前将他拉下马。林水月这几日去林府上,倒是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把她的话传递出去,让所有人安心。科考是正常的,程旭的所为并不能影响此番科考的公允性,这也是为了这次科考的学子负责。待得进了刑部后,底下的官员看见林水月,皆是眼中一亮。无论她是家属还是林大人,在这些人心中,都是让他们信服的存在。只是还未来得及去审那程旭,便有人快步行来,至林水月的跟前低语了几句。“……已是闹腾了多日,眼下还以绝食抗议。”官员微顿,抬眸看向她:“大人可是要见她一面?”林瑾钰被关押在牢中后,一直都没个处置。直到太子被斩,她是以太子侧妃的身份被抓进天牢的,如今太子没了,她很有可能会被按照这个身份给处置了。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林瑾钰许是也从近来刑部的动荡中,感受到了些什么,便开始每日闹着要见她。可林水月如今虽挂着刑部尚书的名,却已没了名正言顺来刑部的理由。她也知悉过底下的官员,如无必要尽量不要与她来往,免得惹来了皇帝的不满。下面的人便没有直接拿这件事情瞒她。但没想到这林瑾钰格外能闹,这几日竟是开始绝食,送进去的饭菜一口都不动。他们也怕闹出事情来,便赶在今日先将此事告知了林水月。林水月微顿片刻,记起了此前林瑾钰被抓前她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迟疑片刻,还是打算去见她一面。她低头与裴尘说过,裴尘颔首,便先去了审讯厅中。林水月与这个官员一起,去了天牢。刑部天牢还是林水月第一次来见到的模样,林瑾钰的牢房在最深处。那间牢房内一点光都没有,全靠着外面的烛火照亮。林水月来了之后,狱卒差人点了火把,昏暗的牢房瞬间被照亮了。林瑾钰原本静坐着,见着这光亮,倏地睁开了眼睛。当看到林水月的面容时,她似是长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来了。”吐出来的嗓音嘶哑,显然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林瑾钰入了天牢后日子并不好过,人瘦了一大圈,穿着囚服,头发凌乱,再也没有从前耀武扬威的模样了。但林水月今日来,却不是为了看她这幅惨状的。她直接道:“你想见我,可是想起了从前我问你的事?”林瑾钰眼眸松动,好半晌后才道:“太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