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不逢反应过来,便缓缓地阖上眼睛,向前去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少年的脸颊。
微冷又温暖的触感,好像一片花瓣于天空飘落,从谢不逢的脸颊边蹭了过去。
刹那间,他好像回到了松修府。
回到了蔷薇盛开的那一日。
一吻过后,文清辞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
然而下一刻,少年忽然靠近,轻轻取下了他束发的玉簪。
如瀑布一般黑亮的长发,从文清辞的肩头落了下去。
月华也随之倾泻。
没等他反应过来,谢不逢便也取下自己头顶的发冠,任由微卷的黑发落下。
接着无比郑重地将自己长发的发尾,与文清辞的黑发相系。
……文清辞好像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细心的样子。
“好了,”谢不逢慢慢将长发攥在手心,上前啄吻了一下文清辞额间的朱砂,接着在他在耳边轻声说,“月华为证,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末了忽然垂眸笑了一下。
谢不逢没有告诉文清辞,自己虽贵为皇子,但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却是在松修,走入了那家种满了蔷薇的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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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元气大伤,战事暂歇。
消息不过转眼就传到了雍都,继而是整个天下。
几日内,从前逃往别的城镇避难的长原人,便已陆续回到了家乡。
这座城镇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按理来说,谢不逢应该在这个时候好好休整才对。
但是他却并未这样做。
不知什么时候起,当今圣上昏庸无能,抛弃北地九镇一事,便已传遍了五湖四海。
与此相伴的还有谢不逢近段时间以来,孤立无援的事实。
甚至民间还有不怕死的人直接提到——皇帝或许不只是昏庸,他更是故意要谢不逢死在沙场之上。
最重要的佐证是:卫朝近十年来,明明一直丰收。
可是直到今日,皇帝仍找借口,欠了几个月的粮草未送。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那些江湖传闻。
实际上这并不全是完全发自民间的声音,有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是苏丞相在为谢不逢造势。
这年冬,已彻底养好伤的谢不逢,在一个清晨骑着战马出现在了长原城内。
并伴着城内百姓的欢呼,带着万千人马,一路出城向南而去。
这一次,少年的目的地正是雍都。
虽为皇子,从小学着圣贤之书。
但是生来就能听到人心中恶意的谢不逢,却并不是打心眼里相信这一套说法的人。
在他看来,所谓的“礼、义”都是有命才能讲的道理。
生死关头绝不能在意这种小事。
北狄虽然仓皇逃回王庭。
但是白灾造成的影响仍未消散,他们这一战,也并未掠夺到自己想要的物资。
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一次以少胜多,已很是凶险。
他不觉得自己还能在缺少粮草补给的情况下,再一次大胜怀有必死之心的狄族。
少年几乎没有选择。
长原之外,一片大雪茫茫。
凛冽的寒风吹过,带走了所有的体温。
谢不逢身上的甲胄,也在这一刻变得比冰还要寒凉。
少年眯了眯眼睛,向着南方看去。
——就是今日。
他要杀回去雍都,逼“父皇”退位。
百万大军驻于长原之外。
身披大氅,骑着白色战马的文清辞拽着缰绳,缓缓回头看了那座城池一眼。
大雪还在下,驻地不知什么时候,竟燃起了篝火。
文清辞停顿片刻,笑着骑马上前,与谢不逢并肩。
他挑了挑眉,轻声说:“走吧,苏少侠。”
文清辞那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在顷刻间被北地的寒风吹散。
接着又像雪花一般落在了谢不逢的心间。
下一刻,他便如一道银白色闪电似的,向前奔驰而去。
“好——”
少年拍了拍战马,也跟了上去。
北地如刀一般的风,从谢不逢的脸颊边划过。
但他非但没有皱一下眉,反倒在这一刻缓缓地笑了起来。
皇帝不难猜到自己要反。
此行雍都,并不轻松。
但那又如何?
谢不逢不过瞬间,便在蜿蜒的山道上追上了文清辞。
他与心爱的人并肩,向着那个遥远的方向而去。
此刻,谢不逢只需知道文清辞就在身边。
天下的棋局已经布好,只等自己来下便好。
属于谢不逢的百万大军,一路南行。
马蹄声与脚步声,震响山谷。
震得早已落地的白雪,也在这一刻上下翻飞。
就像磷火,在眼前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