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春的心又开始难受。可是她真的得很快死掉,她现在已经停留世界超时48小时加上死亡的痛觉屏蔽,这两天消耗了她两千多积分。延迟脱离世界,时间越久扣除积分越多,最长的时限是一个月,一月后扣除翻一倍,这简直像是利滚利的高利贷!而且如果不能按照原定死亡结局去死,最后死法“不合理”还会出现一系列后续问题。卫听春满面愁容,和薛盈对坐,活像是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卫听春在想:我到底怎么能“合理”死去。薛盈还有可能掐死她吗?而薛盈在想:这一次我要怎么才能更让她留下来?四年前,薛盈一直都知道她在设法逃离,虽然在她死后,才知道她是要去死,但当时他几乎把婢女侍从都留在了殿中,最终也还是没能留住她。那么这一次……他决定自己来看着她。于是薛盈穿靴下地,对卫听春说:“你昨夜受凉,好好休息吧。”然后他就走到了长榻边上,还是昨天那个姿势,还是昨天那个避火图。卫听春坐在床上,隔了一会儿忍不住探头看薛盈。薛盈像个木偶,一动不动。卫听春突然就想起他五岁的时候,卫听春第一次看到他,他瘦小的身躯穿着单薄的衣衫,孤零零跪在雪地里的样子。那时候的他也是如今日这般,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他虽然如今身为太子,摆脱了那种可悲境地,可是他的心却好像还困在原地,这么多年从未停止过受风雪的摧残。之前她打他来着,还骂他小畜生,声色俱厉言辞恶劣,现在都化为回旋镖,扎在了卫听春的心口上。自作孽,不可活啊。卫听春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索性躺下了,她确实受凉了,好像有点发烧,头晕晕的,嗓子也发紧。到底怎么退出世界呢?她想不通。但是她也睡不着。虽然她连薛盈的呼吸都听不到,薛盈安静到令人发指。但是他的存在感就是强到难以忽视。后来卫听春辗转许久,实在忍不住,从床边探头,对薛盈说:“别看了。”薛盈慢慢抬起眼看她。卫听春说:“奴婢……可以帮太子一段时间。”卫听春伸出一根手指道:“一段时间。”一个月。薛盈慢慢坐直,依旧看着卫听春没吭声。卫听春有些自暴自弃道:“所以奴婢要怎么帮你?假怀孕一下可以吗?”薛盈闻言低笑了一声。她果然还是那么心软。而后他起身,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臂,缓步走到卫听春的床边上。语调带着笑意说道:“怀孕没有那么快吧?起码也要两三个月才能有动静。”“那就不要这个,”卫听春说,“那怎么办……”她只能留一个月,一个月能做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私下里不要叫我太子。”薛盈说,“交给我,你只需要好好养病,在这殿中安心待着就好。”安心待着就好。哪也不要去了。卫听春从善如流点头,薛盈又要回去坐。卫听春说:“你不睡觉?你快去睡觉,去其他的屋子……”卫听春想到这屋子里面摆设不凡,且她刚穿越来,就是在此处给薛盈送茶,想来这里就是他的寝殿。于是又道:“我去其他的屋子也行,你让人帮我收拾一间。”薛盈却没有动,片刻后压住要下地的卫听春的手腕道:“我父皇专门给我送了落红,我这几天,不能出这个屋子去别处睡觉。也不会去上朝。”“你也不能离开这个屋子。”卫听春一脸不解。薛盈一字一句道:“落红药效猛烈,我得没日没夜宠幸你。”卫听春面色红得像熟透的西瓜瓤,没接薛盈的茬儿。她决定暂时留在这里,最后再帮薛盈一次。滞留世界这件事,其实是很普遍的,很多穿越者在一个世界待得舒服了,就愿意在那里多留一段时间。除此之外,做任务的时候,也时常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会不得不滞留世界。所以系统空间对于滞留世界的扣罚制度,虽然是利滚利的形式,实际上一月以内均摊到每一天的耗费上,倒还不足为虑。只要不超过一月期限,不让这个每日几十的基础积分消耗翻倍再翻倍,就还在卫听春的承受范围内。她这么多年她穿越世界的效率和质量都很高,她空间的积分是少有的富足,甚至比某些专门做主角的穿越者还要多,早就已经攒够做主角的积分了。只是她从未对小世界有过归属感,因此也不想作为哪个世界的主角,留在那里。卫听春更是从没有在任何世界滞留过,她做任务向来都是快狠准,否则也不能光做炮灰任务,就升级到a2级别的穿越者。但是这一次,她忍不住破例了。薛盈对她来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每一次都有每一次的惨,五岁那时候是受生母虐待,十几岁被兄弟残害,现在马上二十了,他……又因为不能人道,被亲生父亲逼成这样。卫听春十分的感慨,也十分的忧愁。怎么办啊,薛盈这样的性子,都长到了这么大,却还是那么单纯,随便一个来毒杀他的婢女,都能让他倾心相诉,他该有多么寂寞无助啊?尤其是留下真的想要帮忙的卫听春,发现自己真的像薛盈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用做。她每天起居有好几个婢女伺候着,好吃好睡,零嘴儿不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大部分的时间,薛盈竟然因为毁她清白的事情,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堂堂太子殿下,还会亲自上手伺候她。卫听春看着话本子,是带图带解说的山水游志,她斜倚在薛盈的长榻上,薛盈自己就坐个小边边,还在给卫听春剥冰镇葡萄。薛盈手指如竹如玉,沾染了葡萄的紫色,看上去简直像是在白布上面碾碎了果泥,罪孽啊。卫听春吃了两颗,就觉得过意不去,忍不住又劝道:“你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清白啊。”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在乎什么清白,而且她这个角色连个家人都没有,她在民间等同于“查无此人”的状态,谁知道她是谁啊?“殿下。”卫听春又就着薛盈的手,吸溜进去一个剥好皮的葡萄,实在不好意思,就坐起来了。“我自己吃吧。”她眨巴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含糊道。薛盈拿过布巾擦了擦手,并不坚持,温声“嗯”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长榻。卫听春又被他戳了一下心。他真的太懂事了。卫听春和他已经在这屋子里整整朝夕相对了两天。两天的时间,他们几乎日夜不离,但是薛盈从未让她感觉到过不舒服。第20章 三穿卫听春本来觉得薛盈长大了, 于她来说也是个陌生的男人了。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个屋子里待着,肯定会特别尴尬的。但事实是他们不知道多么和谐。薛盈从不多话,不问东问西, 要知道卫听春这个背景粗糙的人设, 薛盈那么聪明, 但凡多问几句,她就兜不住了。但是他没有问过, 只体贴地打听了一下她没有家人需要他保护, 就再也没提起任何事,包括卫听春之前端了一杯茶要毒死他的事情。他对卫听春十分守礼, 除了最开始的一天说了一些关于他自己身体的话, 让卫听春听了脸红, 那之后与卫听春相处,处处皆小心谨慎。两个人似乎在屋子里无声地划好了楚河汉界。边界以卫听春几米开外为准,随着卫听春的动作随时变换。薛盈在这间屋子里, 但是他不会在卫听春注意他的时候, 靠近卫听春。他开始看起了正经书籍,而且看得奇快, 时常写写画画,很少会和卫听春没话找话。但他又不会不理卫听春, 不会像皇权贵族对待一个真的婢女那样去轻视。他说话的时候, 会正视卫听春的眼睛,微微侧耳倾身, 倾听她的诉求。只要卫听春说过的话, 她有过的要求, 薛盈都会设法满足,并且牢牢记住。他们在一起才吃了几顿饭, 每日的吃食,卫听春不喜欢的菜式,已经不会上了。会偶尔在卫听春跑神比较严重,并不注意两个人之间的边界的时候,越界来表达他的善意。例如像现在这样,随手伺候卫听春,做得自然无比。卫听春问了他两次,他都温和回答:“我也没有其他能够为你做的。还连累你失了清白,实在抱歉。”但是一旦卫听春像现在这样,觉得有点不自在了。薛盈立刻就会毫不迟疑地离开她的“楚河”,回到自己的“汉界”去。他又去书房了。卫听春咬破嘴里的甜葡萄,心中却泛起了一点酸味儿。公子王孙到了薛盈这个年纪,本该是恣肆潇洒,张狂桀骜。可他这样周到细致,懂事无比,只能是因为他没有骄矜的资本。从小不被人疼的孩子,或者受苦受难长大的孩子,通常会长成两种人。一种便是无所顾忌,没有任何人能约束,骨子里都透着带着一切坠落的自毁。一种便是长成薛盈这样,规规整整知进知退,这些卫听春也懂。就像一条会看人眼色的狗,怎么能不叫人心疼?卫听春攥着书册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倚在榻上,等过了一阵子,薛盈又拿了新的水果来,并且顺势坐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书册,卫听春专心看书也没有再动,由着他顺手给自己喂了蜜饯。短短几天的时间,两个人相处到卫听春时常因为自己过于放松,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