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后知后觉意识到老丈人的笑是什么意思,他差点嘤出声。
左相继续和蔼地说:“第一,姜状元深得隆宠,但在朝中毫无根基,必定惹来各方拉拢,投靠哪方都不可信,拒绝则惹多方记恨,只能忠于陛下。第二,陛下不悦儒学已久,借此试探各方反应,恐要逐步对儒学下手。第三,陛下下旨,众人不敢顶撞,心底对状元郎则不满更深。有朝一日陛下不再弹压,姜状元当即就不得翻身。”
“陛下要让姜状元成为众矢之的,做一个只能忠于他的孤臣。”
左相仍然和蔼地问:“知道了吗?”
赘婿颤巍巍:“知、知道了……”
赘婿退走之后,左相擦干净手上捏碎的核桃渣,叫来闺女:“明珠啊,你想换个相公吗?”
闺女摇头:“找个又好看又听话又持久还没那么多小心思的不容易,折腾什么啊?”扼腕,“只恨姜郎无意嫁娶……”
左相让闺女清醒一下:“他若有意娶妻,右相那老东西的闺女才嫁过三回,你根本争不过她!”
闺女不服:“也许姜郎就偏爱□□呢?”
左相就叹一口气:“那你还不够熟。”不再跟闺女打嘴仗,“行了别惦记了,状元郎三年一个你都嫁多少个了。”吩咐侍卫,“把姑爷腿打折,明天替他上疏请辞吧。这脑子不辞迟早带累全家。”
闺女一惊:“爹!腿!他断了我怎么办啊!”
左相:“两三个月也就好了。”看看闺女委屈的脸,恨铁不成钢,“真等不得你不会让他躺好自己上吗?”
不止左相不傻,当官当久了的老狐狸都不傻。但姜家,还有姜家能接触到的人,显然和“老狐狸”沾不上边。
圣旨来的时候,姜家喜大普奔,圣旨被念出来之后,满场无声,大家安静得死了爹一样。
亏得传旨的大臣在一堆死了爹的人里脸上还能带着刚知道媳妇有了似的的笑:“不谢恩吗,姜员外。”
姜父于是硬生生扯出个笑:“谢主……隆恩。”
圣旨不如意,先前就放出消息为了庆祝要摆的流水席当然也还是要摆,否则传出去对皇帝旨意心存怨怼,一家老小几百口人命要还是不要?
姜府披红挂绿,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分得两颗红绣球,喜庆得无以复加,偏偏主人家各个形容憔悴,强颜欢笑,僵硬得像死了爹之后亲自操办娘和叔叔的成亲现场。
官员自然是不会再赴宴了,往来不密切的富商也开始避嫌。
晚上家中用膳,姜父喝完酒,突然摔了酒杯:“我生他养他,供他吃穿给他开蒙!有哪点对不住他?!孽子!白眼狼!当初生下他来就该掐死!”
姜九小姐第一次见亲爹动怒,筷子一抖掉下块藕。骄横的性子并不敢这时候发作,怯怯地道:“爹……”她想劝劝,“小哥本也就与我们不亲近,从此当家中没有这人,也……”
话没说完,被她爹打断了:“小哥?圣旨已下,姜大人与我们绝亲断缘,今后任他如何平步青云,与姜家没半点干系。你叫谁小哥?抗旨不尊。”他冷笑一声,“你想让全家陪你一起死?”
姜九小姐愣住了。她爹看着她,目光是冰的,她的唇颤了一下,下意识想哭,但本能告诉她,这时候哭出来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只拼命忍住:“是……我、我说错话了……”
姜父不带情绪地看她一眼,起身去了书房。
嘴上说着“再无瓜葛”,到底还是铺纸研墨,给姜星秀写了一封信。自然不是求和,他是姜星秀的爹,爹向儿子求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只写姜星秀在姜家的点点滴滴。却也没什么可写的,他何曾关注过姜星秀?
写来写去,写出来的信更像一份账本:哪年哪月,给姜星秀买了什么,添置什么——能记住这些,还要多谢姜九小姐,姜星秀添的物品,大多是给姜九小姐添置的时候,偶然被提醒她还有个同胞哥哥,干脆就降一等级给他也来一个。
叫来其他几个儿子一起想,也只是让账单变得更详实了。
姜六郎看着脸红,劝他:“爹……算了吧。”
姜父狠狠瞪他:“我是他爹!”刚骂过姜九小姐,自己却也还这么想。
姜父把信寄过去了。
不久收到回信,拆开看,就是姜父寄过去的那封,被用红笔做了批注,每句话上标了价,空白处写着总额。随信而来的是一沓银票,姜父气得跌坐在椅子上发抖,姜大郎难堪地数完,不多不少,是总额的十倍。
姜星秀在看信。
当然不是姜家寄过来的信——那个已经回了。他在看的,是恽知帝的手书。
上边仿佛还是那般热情的态度,一口一个老乡,笑嘻嘻向他邀功,告诉他们穿越者不能被欺负,由皇帝帮他惩戒了姜家,这样天下人就不会说他冷酷无情了。
但是,谁会真的相信,一个当上皇帝的人,会是个没有心机城府的憨憨呢?
姜星秀慢条斯理抿完糖水,给恽知帝回了信,“多谢陛下。”
恽知帝拿着那个信盯了五六个时辰,上边颜筋柳骨一笔一划都记了个熟。凉了十五道膳食,才放下信件,幽幽叹了一口气:“哎呀,还是被老乡发现了。”
他其实也没想对老乡怎么样,就是想让对方不要生起取而代之的心思。毕竟,同一个地方来的,总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立点规矩,倒也不算过份。
姜星秀入朝后,被外放为官。
去的是那些穷困的地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在打压这位状元郎。将他的傲气压下去,压成踏踏实实的作风,然后才是那位陛下想要的臣子。
而那位状元郎似乎也体会到了陛下的用心,在地方上为民办事,不见半分浮躁,哪怕被一放五年,放到其他人都怀疑是不是他们想太多,其实陛下不打算用这个状元郎,或者是朝堂里进来的人才那么多,他已经忘却了当年稀罕到不行的小神童了?
然后,陛下一纸调书,将姜星秀诏回京城。
无人的宫殿里,恽知帝自言自语:“五年了,我磨了他五年,也该磨掉他些许心气,让他安心在我手下做事了吧——老乡,你也别怪我啊,万一你就突然想要‘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了呢。”
姜星秀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