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看完了秘报。
部下还在啧啧称奇:“见过重男轻女的,也见过重女轻男的,一胎双生,只重女的,倒是没有见过。不过,那小子有骨气,大丈夫哪儿去不得,在家里受气,那就出去,一个八岁的小娃娃能有这胆量,要是从军,也肯定是一员悍将。”
指挥使半闭着眼不说话。
他这部下是被家里卖了的,便没有时下人推崇的父父子子,不论父亲做了什么,儿子必须孝顺的观点。其余部下打听了之后,除了感慨这父亲狠心,话语中也隐约带出了姜星秀不该任性,受点委屈就给家长甩脸子离家出走,让家里操心的意思。
指挥使本人对此倒没多大想法。
他是恽知帝的人,他该考虑的是,陛下知道此事后,会想他怎么处理。
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是替他看好的小神童不值,教训教训姜家,还是觉得有这样的家人好拿捏,放置不管?
如果他对姜家做了什么,陛下会是龙心大悦,觉得他贴心,还是觉得他擅自揣摩上位者的心思,龙颜大怒?
指挥使沉思良久,决定等见到姜星秀后再做决定——万一人家就是余情未了,或者我生气可以,但是你搞我家就不行呢?
没必要恶了皇上面前的红人预定。
“公子,前面就是徐州了,听说徐州有庙会,要不要停船玩上两天?”
听了船夫的询问,青年文士侧头看到儿子面露期待,于是点头道:“那就停上两天,正好船上的大家也修正一番。”
“好咧——”船夫咧开嘴巴,大声吆喝,“徐州停两天——”
到了徐州后,姜星秀没有去参加庙会,书店买了一些孤本,拿回旅店去解读。
青年文士他们也是住在这个旅店,之前好几天不能脚踏实地,现在下船了,谁还乐意回船上去住。
在巨大的夕阳投入山林后,夜幕降临,一盏盏花灯浮在水面上,银带子亮得仿佛天上星河。
约莫巳时一刻,盛大热闹的庙会已然结束,青年文士白着脸回来,往常跟在他身边的小家伙并没有出现。他脸色不佳,整张脸好似海绵做的,吸满了绝望,“姜兄弟,你有没有见到休儿回来?”
李休,是青年文士儿子的大名。
姜星秀放下手中书,“他出事了?”
“嗯,我去给他买糖葫芦,才两步路的功夫,我想着没什么事,就让他继续留在面摊吃面,回头一看,就发现他不见了。”青年文士睫毛颤了一下,“我问了面摊老板,老板说没有注意。那里人来人往的,哪怕有拍花子,也不敢在这么多人的时候下手啊。我想着他或许是看到什么好玩的,暂时离开一下,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来,我就去找,整个徐州城都找遍了,没有看到人。只找到他的一只鞋子。”
那大概率就是真的丢了。
“我这边没有看到他。”姜星秀起身,“我也一起帮忙找一下吧。”
青年文士摇摇头:“姜兄人小,还是不要出去了,万一碰上拍花子,不好挣脱。”
姜星秀失笑:“碰上拍花子,要担心的也是他,不是我。”说完,姜星秀就表演了一个上房梁,“我从小学的轻功,点穴截脉也通两手,说不定还比你们安全呢。”
青年文士脸上挣扎过后,举起手里的麒麟灯,“这是我们在庙会买的花灯,本来准备放河里的——你拿着照明吧。”顿了顿,他感激地看着姜星秀,“多谢姜兄。”
琉璃片割成的麒麟,身上漆着大红的“福”,蜡烛点在麒麟体内,透过福字洒出朦胧的光,影子在地上悠悠摇晃,又是一个“福”字。
“这灯不错。”姜星秀夸了一句,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接话,“正好可以用。”
青年文士心乱如麻,哪里会去多想内里含义,只“嗯嗯”两声。
姜星秀:“你继续在城里找,他不见的时候还没到宵禁,我去城外找找。”
“现在已经是宵禁……”
青年文士话未说完,男童便已飘出窗外,飘然远去,“成的,那城门阻不了我。”
青年文士敲了敲额头。
嗐,又忘了姜兄弟是武林中人了,都怪姜兄弟的外形太唬人了,谁会相信一个雪娃娃会是武林高手。
姜星秀在城门附近,仰头往上看,
城墙高三十八尺半,折合过来约等于十二米,武林人士的轻功也不是万能的,这么高,他们的轻功根本上不去——只能依靠爪钩。
姜星秀不靠爪钩。
将手中麒麟灯一抛,灵光注入,那花灯生了灵智,麒麟落地,扭头摇尾。
还是琉璃的身子,却平添了一股贵气,只觉得它便是天宫中的瑞兽,非是琉璃厂里烧出的,五铜板一个的玩具。
麒麟轻轻蹭着姜星秀,姜星秀能看见它身侧原该是“福”的地方,化作了身上一团团火痕。
男孩儿坐上麒麟背,琉璃麒麟踏足而起,腾上高空,轻轻巧巧跨过极高的城墙。
一阵凉风吹过,颤得守城墙的兵卒起身跺脚,搓手,抬头看天,正看到一闪而过的麒麟。
他揉了揉眼睛,看看空无一物的天空,再揉揉眼睛。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