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第二日,李固突然醒来,额上有汗,心中惊惶。他赶紧向枕边看去,看到了那张睡颜,再伸出手臂,将她温软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鼻端嗅到她身上特有的馨香,才吁了一口气。
谢玉璋一夜鏖战,原本筋疲力尽睡得很沉,李固一动,她却醒了。揉揉眼睛,却见丈夫正凝视着她,她笑问:“怎了?”
李固搂着她不说话,轻抚着那光洁的后背,许久,才道:“总觉得像做梦。昨天好像才刚随大人进京,入宫陛见。正站在含凉殿外,遥望着对面,你正走过去……”
谢玉璋讶然:“你在含凉殿便见过我?”
“是。那时的情景我都还记得,明明就在昨天。”李固将她搂着怀中,低声道,“再一睁眼,已经和你同床共枕,你已经是我的妻。”
“恍如,一场大梦。”他道,“我只是想,这中间的岁月,都去哪了?”
谢玉璋撑起头,凝视着他的模样,手指描摹着他脸庞的棱角,缓缓说:“大概,都刻在你我的身上了吧。”
“现在回首,你我都早不是从前的模样。”
“则你喜欢的,是那时的我?还是此刻的我?”
李固摸上她的脸:“你就是你,从始到终都是你,我看着你一步步走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已是现在的模样。我实欢喜。”
谢玉璋笑了,低头吻了他的眉心。李固却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按下来吻住她的唇。
再一翻身,天乾地坤。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洒在殿中时,层层纱帐中隐隐约约可窥见皇帝刚韧遒劲,一把好腰,握住肩头绷紧的秀足,转头咬了一口。
“李固!”皇后失了神智,迷乱呜咽,“李固!”
皇帝“嗯”了一声,却怒马银枪,突阵强袭。
层层的潮水叠上来,那一刻终于来临。他与她都看到无数星辰,他们于迢迢河汉中漂浮,身不由己地被淹没在极致的欢愉中。
融了去,化作一体。
大穆承了前赵的礼制,皇帝大婚的第二日,原该是拜见太后。李固天煞孤星的命格,一人称帝,无父无母无亲戚。这一道程序便可以略过去了。
待帝后终于起身共浴后,宫娥们潮水般涌入,为他二人穿戴。
皇帝服皮弁,皇后服钗钿。
皇后与皇帝携手,将他送到了紫宸殿。
在紫宸殿里,谢玉璋正衣冠,对自己的丈夫八拜。而后,由左右侍女扶起。
李固受了这礼,待礼毕,他亦站起,望着自己光华耀人的妻子,道:“去吧。”
从这里,皇帝把后宫托付给了皇后。
谢玉璋嘴角含笑,微微屈膝,转身离去。
皇后回到丹阳宫,升宝座。后宫所有人已等候多时,此时齐聚在正殿。
李固未曾幸过宫娥,所谓的后宫“所有人”便是
崔、郑、秦、苏四位才人。比起谢玉璋父亲百花盛开的后宫,有种穷门祚户般的寒酸。
诸人对皇后八拜,而后默默起身。
也都曾是娇美娥娘,在皇帝的冷酷与冷漠中不过半年,便失了许多颜色。
谢玉璋微微颔首,道:“以后,各尽其责,谨守本分。”
虽没有为难她们,但这训话简单到了极致,听在几人耳中,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死刑般的宣告。她们都面色苍白着,目光只投向地板。
崔盈飞快地抬眼觑了一眼,那宝座上的皇后光华锦耀,盛世无双。
她一双蕴着精光的凤眸忽然投过来一瞥。
崔盈心头一颤,忙垂下眼,谦卑地低下头颅。
谢玉璋并未给她们赐座。实是才人的位份太低,在皇后的面前本就没有就座的资格。
四人立于一旁,而后诸位保姆尚宫带着各自抚养的皇子皇女拜见皇后。
最大的大公主也不过才六岁而已。三位皇子年龄相近,也都才只两岁。
时人的说法是,过了五岁才算真正立住。五岁以内的小儿,实不知道一场什么病便将他们带走。
从前宫里有青雀在,他已经立住了,身子又康健,虎头虎脑活蹦乱跳的,底下再有三个弟弟陪衬着,后宫里便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兴旺之感。
现在青雀没了,这几个小的小豆芽似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健康长大,一下子就显出来萧瑟了。实在是小儿太易夭,便是皇家也躲不过。
谢玉璋不得不在心里重新估量了一番。
如今皇子皇女们都已经集中到延寿宫和延福宫统一养育了,他们的母亲们,再插不得手。比起对诸才人,谢玉璋对保姆尚宫们的训话就要长得多了。
“后宫之事,皇嗣最大。”她道,“尔等职责重大,务要尽心。去年的事我也不用再说了,只自己掂量。咱们陛下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人,他的雷霆之怒谁受得起?”
四个才人都深深地低下头。诸保姆尚宫纷纷告罪,口称不敢。今日新婚,尚不是整顿这些的时候,谢玉璋定下晨昏定省的规矩,令众人再拜过,便退下。
且等过了这几日,李固的后宫,还需要从头整起。
午饭时李固便过来了,先拿眼睛看谢玉璋神色。
谢玉璋已经换下了礼服,失笑:“又怎了?”李固道:“看你好看。”
谢玉璋啐他,两人携手用
饭。
李固此时还在享受婚假,便不回紫宸殿受累,整个下午都待在了丹阳宫。
待日头最烈的时候过去,帝后二人携手太液池边漫步。
“水上凉爽,我们去坐船。”李固说着,捏了捏谢玉璋的手。
谢玉璋不解其意,道:“好啊。”
孰料李固唤来的并不是给皇帝和嫔妃们游玩的楼船,竟是宫人们采荷挖藕的小篷船。
李固又捏了捏谢
玉璋的手。谢玉璋似笑非笑地与他上了船。
皇帝不许旁人跟着,亲自为皇后撑船。皇帝膂力过人,那小船飞快离岸,很快掩在了荷间,只见个船尾,停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