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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1 / 2)

“有件好笑的事。”谢玉璋说,“父皇没来得及禅位,黄允恭没来得及登基,李固便破城了。那些新做好的衮服便便宜了李固。可李固长得太高,黄允恭做的短了一截。他的人说要重新做,李固嫌麻烦,让人找出库里父皇备用没穿过的衮服,将下摆截下来一截接上,就这么登基了。”


听起来的确好像很好笑。等大穆朝建立,也的确是民间的一则逸闻趣事。


由谢玉璋讲出来,听在林斐耳朵里,一点也不好笑。


这是风起云涌的时代,不知道南边现在,多少人奔走串联,多少人野心翻涌,多少人磨刀霍霍。光是想都热血沸腾。


可她们……


“什么都做不了。”林斐叹息,“我们,真无用啊。”


“太贪心啦!”谢玉璋横她,“好好活着就好啦。”


“也是,人生这么无常,活着就不容易。”林斐说。


谢玉璋侧目:“说话像个小老太婆。”


林斐无语:“你不常这样?”


“我活过两辈子呀,死过一次了都。”谢玉璋道,“你还不到二十。”


她坚持声称自己在梦里已经活过一世了,后来渐渐也不再说“梦”不“梦”的了,只说“前世”。


“但我说的并没有错。”林斐说,“想你,皇后嫡出,金尊玉贵不需说了。便是我,祖父是丞相,父亲掌着御史台,六岁就和歆州高氏的嫡孙订亲……可看看现在我们在哪里,这还说不上无常吗?”


谢玉璋却说:“哦,歆州高氏!”


林斐不说,她都把高氏一族给忘了。


林相碰死在金殿上,林家获罪,林斐虽然避难朝霞宫,却也入了贱籍。这门显赫一时、众人称羡的亲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家后来如何了?”林斐好奇问。


谢玉璋先觑她脸色。


“我只十岁那年见过他一次。”林斐没好气地说,“你直说就是。”


谢玉璋便放心地说:“死光了。”


“高家也是厉害,天下群雄都俯首了,他家是顽抗到最后的,你那个没缘分的公爹,最后竟然公然登基称帝了。”谢玉璋说,“李固因此把高氏一族都灭了。他这个人,戾气有点重,大家都怕他。”


林斐似笑非笑:“说得跟他是你的谁似的。”


谢玉璋无语望天:“你问我才说的,顺口带出来而已。大家都是这么说他的。”


林斐叹息:“他要是能早些成事就好了。”


“哪那么容易呢。”谢玉璋道。


成就天下霸业,没有一点虚头巴脑的东西,李固是一刀一枪地打下来的天下。


“唉,李铭也快死了。”谢玉璋叹息,“一代人杰啊。”


那时候李铭死的消息传到漠北,阿史那还为他哭了一场,直说:李矮子怎么就死了呢!他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没去杀他呀!


还遥祭了。令谢玉璋记忆深刻。


毕竟是值得漠北的天可汗哭一场的人。


林斐问:“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呢。烛光匕影,史之迷案。”谢玉璋一摊手,“说李二郎到死都不承认是他杀了李铭。但当时李铭正生病卧床,有奴婢想送药进去,后来声称看到烛光投在墙上的影子,影子手里握着匕首。她吓得没敢进去。后来李铭就死了,河西大乱了一阵。嗯,是了,李固的杀名,就是那时候才终于传出了河西的。他杀了太多人了。”


谢玉璋又道:“不过承认不承认也没什么分别了,就算李铭不是他杀的,李四郎可千真万确是他杀的,据说头颅都挂在城墙上了。李固恨他杀了义父,又暴尸李四郎,便车裂了他。”


林斐悚然。


半晌,她吐出一口气,道:“珠珠,我刚才只是说笑,李固其人……”


“我知道的。”谢玉璋叹道,“你没见过他后来的样子,我一直都很怕他的。嗯,他的脚很大。”


林斐:“……”


谢玉璋道:“我每次碰到他,都不敢抬头,也不敢乱看,就只敢盯着他的鞋子看。就发现,他的脚好大。”


林斐想笑,又心酸。


谢玉璋还没说完。


回忆这种东西便是这样,拎起一根线,便带出一大串。


“他这个人特别讨厌的。”她说,“他是皇帝啊,狭路相逢,我们让路给他先走便是了。他每次都不走,就杵在那。我们就只好绕着他走,也不敢抬头。”


她说着,便回想起了那时候,从皇帝的身侧绕过去,又不敢提起裙子跑,只用细碎的小步快速地遥只想赶快离开。


皇帝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总是烫人。


“笑什么呢?”林斐莫名。


谢玉璋不自在了一下,拨转马头:“走吧,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呢?”


林斐骑马跟过去:“准备什么?”


“准备做可汗的妻子啊。”谢玉璋说。


“……”林斐叹息,“唉。”


“没什么的。跟他比跟别人还更安稳些。”谢玉璋说,“看看怎么让他别死太早。”


林斐闷闷道:“他太老了。”


谢玉璋道:“他要是不这么老,其实一直留在草原也不算坏。”


可惜不现实。阿史那垂垂老矣,李固少年英雄,他们两个的年龄差注定了草原迟早沦陷于战火,她肯定得带着自己的人回云京去。回云京,是这些赵人不敢做的梦。


“走了,回去了。”她说,“我还得练舞呢。答应了他给他跳一场的。”


林斐愀然不乐。


谢玉璋道:“唉,别拉着脸啦,没什么的。这边消息来得晚,要赶在消息过来之前,把他拿下来啊。”


林斐说:“他早就被你拿下来了。”谢玉璋说:“还没有。他什么都明白的,他只是喜欢听我说好听的话。”


两人说着话,放着马缰缓缓归去。


时代滚滚前行,史笔如刀,记录了云京的每一场血火,每一滴眼泪。


围城的是鬣狗,勤王的是饿狼。


噩梦是一场接着一场。


安乐公主用力咬了那男人一口,男人吃痛,一巴掌把她扇开,狞笑道:“好烈的性子。还当自己是公主呢?某今天就是要尝尝公主的滋味!”


安乐嘴角流血,看着他冷笑。


男人扯开衣襟待要上前,金光一闪,那公主用金簪自戕,倒地而亡。


宫里,淑妃幽幽醒转。


衣不蔽体,秽物满身。


殿中寂静无人,窗外还有火光,听得见宫娥的惨叫和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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