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民还算是个头脑灵活心灵手巧的人。他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钉鞋补鞋的本事,这为他的家庭过得不逊于或稍好于邻居而做了充分的保证。
由于人们普遍生活贫困,脚上穿的鞋和身上的衣服一样,皆是补丁摞补丁。哪怕鞋子很烂了,或者刮出了大口子,那也是舍不得扔掉,一般会花上几毛钱找修鞋匠给修理缝补一下。根本不像现在,很多人别说鞋子有了窟窿不穿,就是有了一个折皱,样子变了型,也不屑于去穿了,就毫不心疼地随水扔在了垃圾箱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人们才会对穿着打扮以及外在的美刻意上心起来。
经济紧张困窘的原因,那时的人可没有现在人大手,都得精打细算着过日子。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手里没钱还是知道的;人们都恨不得把一分钱掰开分做两半用。生活的艰难困苦,不容人不处心积虑地紧抠着过日子啊!不是从苦时光中走过来的人,是不知道如今生活之幸福!
油田职工的收入虽然很好,但他们穿的鞋如果坏的话,也没大手到随手丢弃不要的地步,也会拿到修鞋匠那里维修的。自然而然,程四民的收入居然还说得过去,竟靠着钉鞋的收入,建起了在八十年代也算称得上不错的房子。到如今虽已经历了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那些房子仍然结实地挺立着。
可能是职业的缘由,程四民去运销处钉鞋的时候,碰上宫一南找他修理破损的鞋子,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出感情来了,于是就成了现在的亲戚关系。至于是不是这样,程戬也没问过。——两家关系好就好呗,有时不需要什么道理和缘由。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家普通老百姓能与油田上的职工成为亲戚,那是令人意想不到又羡慕的事情。宫大伯每次去程戬家时,总给他家捎来当时北方农村老百姓从没见过更没吃过的诸如香蕉、菠萝、芒果等等稀罕水果。说老实话,对于长到七八岁还从没走出过离自己村庄十公里范围地域的程戬来说,他当时确确实实不知道香蕉之类的水果要剥开皮才能吃。当时他很惊讶于外面的世界里竟还会长出这种物件,委实让他长了眼界。
后来程戬参加工作后,因工作性质的原因,常年奔走在各个村镇里。他看到现在农村的超市或者商店里,物品都已摆放得琳琅满目,丰富多彩,种类繁多。烟酒副食无须说,单各种现成的小菜就有好几十种,新鲜的水果蔬菜更是多不胜数。南方产的诸如香蕉之类的水果,成了日常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水果品类。反正你想吃什么,村里面的超市里都有,与城市里供应的没什么两样,一般无二。谁又能想到三十多年前,这里的小小少年郎连菠萝是何物都不知道的事实呢。
这就好比南方闭塞地方的人不知道花生和地瓜是长在地皮以下结出的果实一样。交通的落后,知识的浅陋,决定了见识的低下。
那时农村刚分了自留地,宫大伯在农忙的季节,也会在星期天到程戬家帮着干农活。宫大伯长得五大三粗,身高体阔,威武挺拔,仪表堂堂。其是军人出身,连干农活也有军队作风,那是虎虎生风,干净麻利快,而且还有模有样。连程四民这个纯农民和他都没得比。
宫大伯在星期天去程戬家时,一般会带上他的女儿晴蕾。晴蕾比程戬小五岁。但她由于成长在优裕舒适的生活条件下,整个人长得水水灵灵,细皮嫩肉,就像一个小仙女。她聪明、漂亮、活泼可爱,而且能歌善舞;穿着又得体好看洋气,花枝招展的,说不出的美丽。站在那里,与农村小孩一比较,就给人耳目一新鹤立鸡群的感觉。程戬的那些小伙伴们都没见过这么秀气水灵的小姑娘,只要晴蕾一来沙滩村,那是都会在第一时间跑来看这个小妹妹,想着法子逗她玩。
晴蕾来沙滩村后,程戬就带着她去村南边的金堤河里抓鱼、捞河蚌、拾田螺;或者到村北面的金堤上去采蘑菇、摘核桃。当时大堤上种植的不像现在全是清一色的密密白杨树;那时高高长长的堤坡上几乎什么树都有,柳树、杨树、白桦树、槐树、榆树、核桃树、糖栗子树……那是多不胜数。那时大堤上的树也不像现在这样——种植得密密麻麻,密不透风,阳光都很难穿射透厚密的枝叶,堤坡上几乎寸草不生,净是白杨树了。当时大堤上的树稀疏,地面的空间大,堤坡上茂草丛生,稠密得如地毯一样。而且这些草有的会开花,一年四季的大部分时间里,总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花在灿烂地开着。如果在草丛中仔细寻找,也会找出很多你不知道纲目的植物来。夏天雨季到来后,高大的树木下面总会生出密密麻麻的蘑菇来,拾都拾不完。程戬每次带着晴蕾去金堤上,总能满载而归。
去村南边的金堤河里捉鱼更有趣。那时河水清澈,原始的清、净、洁。站在河边或者桥上就能看到河里成群结队的鱼儿游来游去。由于水质好,从河里掬一捧水直接喝绝对不会拉肚子。程戬和伙伴们在河坡上放羊时,渴了就经常捧起河里的水喝上一气。
河水大概在上世纪95年之后开始被严重污染,变得浑浊不堪起来。随着上游越来越多的造纸厂和本地的大污染企业拔地而起,并肆无忌惮地把所有的工业废水都一股脑地倾泻入金堤河那疲倦愁苦的胸膛后,它再能包容,也是痛苦难耐了;它就是纵情地哭啼,人们也不可能看得到它的清洁泪花了。
河水刚开始稍微变黄,逐渐变黄黑,开始如臭屎汤般难闻;慢慢变紫黑,臭气熏天。最后彻底变成了臭水沟一样的河流。真想不到,纵是这样劣质的水里居然还有鱼没被呛死,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但是每年隔三差五的河水翻塘、或者河面上经常触目惊心地飘着翻着白肚的条条死鱼尸体,在验证着金堤河的水世界已委实不再适宜鱼类生存。
河水翻塘可称谓得上蔚为壮观——大量的争抢着呼吸新鲜空气的鱼儿浮在水面上,张着圆圆的嘴儿,拥挤在还算宽阔的河道里,拼命呼吸水面外的空气,以防窒息在肮脏浑浊的水流中。这种景象不能说不是鱼类的悲哀与悲惨和人这种地球王者的无情和残忍。
人们站在岸边随便用一个网兜,伸手就能舀上几条鱼来。每到这种时候,程戬昔日的村中好伙伴就会通知他回家取捕来的鱼。他如果工作不是特别忙的话,那是必须回家凑这个热闹的。
河水被恣意污染,严重威胁到了鱼类的生存。河里先前多不胜数的鱼类品种也逐渐地绝种了。乌龟、甲鱼,河蚌与一些适应能力较低的水产物种,都相继绝迹了。那些生命力顽强的鱼类也在苟延残喘、勉力支撑着。如果人们再不消停,还是一如既往地让污水泛滥成灾、死命地折磨岌岌可危的金堤河,估计这些残存的水生动物遭受灭顶之灾的日子也为时不晚了。
金堤河水受到污染以后,离河最近的沙滩村首先受到致命的伤害。村里四五十岁甚至更年轻一些的村民,开始得偏瘫和各种奇怪难治疾病的人多了起来。当时村里人用水还不是如今的统一供水。每家每户用的都是自打的浅水井——一般都是那种一二十米深的简易水井,人们叫它压水井。水质好的时候,人们吃了无毒无害,安然无恙,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河水一旦被污染,自是会影响到地下的水质。看着从压水机里流出来的清净清澈如往昔的水,但内里却蕴含了无数有害健康的物质。人吃了不得怪病才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