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后,她很久没说话,最后才拿起手机,发了信息出去,神色平常说:“其实在附近有保镖,只要我每隔十五分钟没有发编好的不同信息编码出去,他们就会进来,而且当地的警局局长跟我妈妈是同学,本市的法官跟我外婆是朋友。”
“但我想你已经察觉到了,因为你家里至少有二十个监控。”
他笑:“所以从你走进院子开始,你就知道我不是正常人?”
“可你还是敲门了,还朝我那么笑,为什么?”
她想了下,说:“不知道,就是忽然很想进来,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害怕吗?”
“怕,你大概是迄今唯一一个让我愿意冒险的。”
因为她是如此爱惜自己的人,她的大好人生如此珍贵,全球多少人能手握如她一样的先天资本?
上天厚待她,她理当珍惜。
但也越显得她这次飞蛾扑火弥足珍贵。
她很喜欢他。
他知道。
“失望吗?”
“不知道,可能更多的是无奈,因为很清楚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她难过吗,所以低头了,眼睫毛那么长,微微颤抖。
“答应我,以后跟健康的,安全的,会给你带来快乐的人在一起,任何只要让你难过的,不分男女,都要放弃他们,因为一旦让我知道那个人如我一样会给你带来痛苦,可你依旧没有放弃他,我会愤怒。”
“我会杀了他。”
“现在,出去吧,阿宝,再见。”
他站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在残酷的血型世界里,让她离开。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似乎想要问什么。
也许是他的过去,问他到底经历了那些痛苦。
但她最终没问,因为她会心软。
她的感情如此丰沛,心脏那么柔软,会可怜他,会哭。
他不要。
记住爸爸妈妈跟妹妹的眼泪已经掏空了他一生的痛苦。
所以他转过身。
半响,听到她说,“好,那你也要答应我,尽量留在人间,让我知道有一个人是我得不到的,但我始终能知道他还在。”
他低头,摩挲着手指,手指一直在抖。
“好,我答应你。”
她走了。
门关上。
他的世界一片昏暗但下一秒,地下室的灯开启。
她出去了,但不忘在外面把灯给他打开。
昏暗的世界亮了。
那一刻,他拿出了偷藏了的玩偶,抱在怀里,落下泪来。
“谁能凭爱意将太阳私有。“
“尤其是你,你不能。”
他始终是一个精细的人,既然决定让任务失败,也会找到一个最好的理由,最先他就故意故意让她外婆家那边察觉到点什么,这点危机反馈到了组织,反而是组织要求他主动撤退远离她。
他们的分开满足两边背景的希望,此后他果然见她依旧活跃在那灿然的世界里,越来越耀眼,多好英才为她折腰,为她魂牵梦萦。
而她也果断履行承诺,但凡有人对她不好,让她难过,她都不会逗留。
后来,他到了组织里的秘密会面基地,一个跟他认识很多年的人咧嘴笑,“兄弟,你喜欢她吧。”
“什么?”
“那个女人,漂亮的小猫。”
他笑,问他什么意思。
“她最近可太厉害了,组织已经留意了她呢,我偶然看到了名单真是漂亮而娇贵,你就没想过等她被抓来你就可以享受到了,不过我得确定你有多喜欢她,如果不那么喜欢,那我也可以轮到咯。”
“不过也可能直接杀死”
他当时继续笑着。
十分钟后,被大卸八块的尸体逐渐沉入硫酸池,他坐在池子边上吃着小西红柿,一边推翻了十年来的缜密计划。
他得重新制定计划。
其他人可以死,但太阳必须永远在。
倒在血泊中的时候,雨下得有点大,她站在那,距离他三点三三米,他侧着脸,看着台阶上的她站在那,面容有些模糊,但他知道她肯定想哭,最后也肯定不会哭出来。
因为她是姜曳。
他们说好不会为对方掉半滴眼泪。
还是那个游泳池里,他们出水后,她扔给他毛巾,他擦了下脑袋,问了她一句,“如果我死了呢?”
“那我肯定不会哭。”
“为什么,你这么铁石心肠的吗?”
“不哦,最诚心的一次留到佛祖面前哭吧。”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为自己在佛祖面前流泪。
好像不太希望。
佛祖知道他的罪孽,又怎么能让她白白低头跪拜。
为此,他要么先去一次佛寺吧。
在最后之前也是第七案之前,他比她更早进入,其实时间上对应不到,他怕自己先经历第七案,碰不上她,或者先死了,要么她先死了。
怎么办呢?
最好卡到跟她同一个案子进度。
怎么卡?
失败两次,死两次,在现实里杀一群她肯定也不喜欢的那些玩家,替换人头,来回换命,最终跟她同处于第七案进度。
还好,除了始终没能跟她进一个案子之外,他完美的设想目前都达成了,最看最后了
他到佛寺里了,看着佛像沉思很久。
这是她最有可能来的佛寺吧,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听她提过,说每年大年初一,他们全家都会来进香,她爸爸的长生牌位也供奉在这。
她有一次说,以后带你回国,见见我爸爸呗。
他其实很想跟她一起来的。
见见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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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殿中,姜曳正准备跪下,一个和尚过来了,看了看她,说:“施主,之前有一个人跟你一样,也站在这里呆了很久,我问他有什么可求的,他说了今天这个日期,说若有一个姑娘来这里,她今日所求不作数就行。”
他太了解她了。
这世上还有人这么懂她的吗?
姜曳一怔,看着这个大和尚,嘴唇颤抖了一会,最后苦笑,“他最后还说什么了?”
“贫僧说这样不合佛家缘法,他说你们之间没有缘。”
“贫僧还是没答应,不肯替他挂签,他最后才说那就换一个。”
姜曳问换了什么,和尚把一副竹签递给她,下面还绑了一个小铃铛。
姜曳看着上面的文字,什么都没说,走出去,踮着脚尖把它挂了上去。
风来,铃铛声响起。
周屿两人过来,仔细看,看到竹签上面刻着一句话。
——愿她能与喜欢的人长相厮守,若是没有,那就让爱她的人陪她余生,让她不孤单。
他最终只能希望她“喜欢”而不是她“爱上”别人。
这是他的私心。
转过头,只看到姜曳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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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詹染。
她已经想不起过去了。
很多人都觉得她这性子必受原生家庭影响,其实她老早都忘了,哪怕是小时候遭遇的苦难,其实在当时她好像也没觉得多痛苦。
她其实并不谦虚,因为早就察觉到自己跟旁人的智商相差太大太大了。
假如她足够聪明,她的家人又怎么可能虐待她?
所以除了最早的几年,其实后来她早就报复过去了。
他父亲的手臂被绞肉机碾碎,她母亲舌头被化学液体烫化,都源自她的手笔。
没人知道,至今没人知道。
诶,其实也不完美啊,怎么就没人怀疑呢?
她竟有点失望。
暴力,聒噪,恶毒。
她看着很烦,但她勉强允许他们的存在。
她得给自己留一点破绽跟弱点,太过无情无义的人是要被人忌惮的。
毕竟她也没有跟全世界为敌的想法。
活着好烦人哦。
其他活着的人更烦。
鲜花,掌声,荣誉,唾手可得的权力,所有世俗追逐的,想要的,她轻轻松松就拿到了。
唯一有趣的就是科学的世界。
她一度觉得这样也挺好。
直到那个无限世界的存在。
莫名其妙的,魔方这种东西她刚拿到的时候就挺无语的。
是好东西,但存在的意义太危险了。
“任何知识体都不会凭空诞生,要么是人类脑域的总结,要么是网络世界的集合体,你把别人脑子里的东西塞进了脑子里,也意味着另一个人脑子被掏空,生命被掠夺。你把网络世界的集合体塞入自己的脑子,那其中多余的脉络也等于网络的牵引线。”
“魔方其实就是机械大脑,你装得越多,你的大脑被侵吞越多。”
“这就是一个被控制的过程。”
她在第一个案子之后就有了这样的猜想,但她没有同伴可以分享,她看到了其他玩家的恐慌跟兴奋。
一时间竟找不到其他同类
这个游戏的存在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
孤独真可怕啊。
一个个案子后,魔方越来越多她却觉得越来越没意思,因为提前探索的感觉没有了,就跟囫囵吃烤羊肉似的,腥臭油腻,而且她清楚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控制。
直到她看到了那个姜曳。
怪怪的,这个小孩。
聪明,是她目前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但有时候有很傻,去跟任务里面的人共情,心软得一塌糊涂,但偏偏又不会因为心软做错事,冷静跟善良并存。
怎么会有这种人。
而且还挺勇敢,从没胆怯过
额不是,好像又特别怂。
怂得她都不好意思不就她。
其实她原本没想过救她,包括其他人死了就死了,哪怕是第七案的时候,她一进去就知道系统真正看上的是自己。
它想选拔出真正的代理人成为它的新载体,哪怕原来的两个创始人,它都有舍弃的趋向——因为它没有给予对方太多后面便利,甚至在魔方的类别上也没有给太大的优势。
反而是自己,机械+智能一开始就配备齐全了。
但她也知道那个姜曳也是培养者,配的是机械。
可她当时看到那个傻子不顾一切脱衣服扑向垃圾桶的时候,还是震惊了。
一脑门子问号。
一个人怎么能矛盾到这个程度。
矛盾到她自己也矛盾了。
出手了,然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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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结束后,她回归,察觉到了自己即将在现实死去,昏迷前,她发给认识的一个心理学教授,问她关于心性变化的。
“一个人明明百分百冷漠,做着百分百正确的事,但有一天,她看到了别人做傻事,自己也跟着做了傻事,这算怎么回事?”
对方回了一串感叹号,最后回了一条。
可惜她当时没能看到就昏迷了。
最后她醒来,一醒来就知道这场超凡的无限战争结束了,拿起手机,看到界面躺着对方的信息。
———那大概是符合你真正价值观的人出现了,她的人生是确确实实有意思的,而你认可了。
他们这样的人不存在感动还是不感动这样的选项。
必然是被打动了。
达成了灵魂上的共鸣。
半响,她笑了,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认可什么啊,就是觉得还挺可爱的。”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需要可爱的人,如果全是我这样的,反而无趣。”
她弯着腰,抵着栏杆看着雨停下,太阳出来,满院子花草芬芳
接下来,她终于可以正常实验了,要不要以后转机械智能工程呢?
抢她生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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