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顺利的话,起码能掀翻正殿的房顶,再塌半边!
忙活起来,不觉时光飞逝。
那边方保交班回了衙门,准备回房换衣裳时瞧见元培和霍平在演武场比划,就过去说话。
三人聊了会儿,方保顺口问道:“对了,今儿怎么没瞧见谢大人。”
元培笑道:“大人休息呢……”
话一出口,他却觉得不大对劲。
元培猛地扭头问霍平,“大人睡了多久了?”
霍平也觉出点儿什么来,“得一个多时辰了吧?”
谢钰向来克制,除非生病,从没在白天休息过。哪怕午睡,也是雷打不动的两刻钟而已。
可今天呢?
距离马冰说他在休息,已经过去大半天了,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顾不上回答方保,拔腿就朝谢钰的院子跑。
冲进去一看,谢钰竟还躺在梅花树下,一动不动。
“大人!”
元培的心都快吓飞了,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试探鼻息。
活着!
也没发烧。
“大人?”霍平又叫了声。
谢钰没反应。
这不对劲。
他们破门而入,又这么大声说话,就算谢钰病了,也不可能听不见。
“我去喊大夫!”
元培又掉头冲出去,脚下生风跑去药园,出诊归来的王衡还像以前那样躺在大摇椅上。
见他来,王衡以为是来找马冰的,便道:“丫头出门还没回来呢。”
元培顾不上解释,上去抓住他就跑,“王爷爷,救命的!”
可跑出去几步,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二两不在?”
王衡跑得气喘吁吁,“早上找子质吃饭后我就没见她了。”
元培一怔。
这么巧?
不对,不是巧合!
那边方保见元培和霍平神色不对,也跟过来看究竟,抬头就见元培拖着王衡跑得脚下生风,不禁满头雾水,“今儿都怎么了?出城的出城,乱阵脚的乱阵脚……”
“谁出城?!”元培让王衡赶紧去谢钰的院子,自己直觉有问题,停下问道。
“就马姑娘啊,”方保疑惑道,“她一早就骑马出城,怎么,你们不知道?”
在他印象中,马冰与谢钰一伙走得极近,看她包袱款款的样子,分明要出远门,怎么可能不告诉谢钰和元培他们呢?
二两出城了,她出城去做什么?
元培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都想不明白。
王衡去给把脉,“呼吸匀称,脉象平和,应该是吃了凝神安眠的药,很对症,应该是那丫头的手笔。他近来身子有些亏损,正该吃了药好好休息几日。”
霍平看向慢一步进门的元培,“要不要把大人叫醒?”
太奇怪了,今天的事情太奇怪了。
大人需要调理,马姑娘开药也应该,但照她的脾性,必然会守在身边,怎么忽然出门?
而且既然要睡,何不夜间门睡前服用,岂不更好?
元培略一迟疑,问王衡,“依您来看,大人还有多久才会醒?”
“少说还得一个来时辰吧。”王衡道。
一个多时辰……
元培和霍平对视一眼,“烦您尽快叫醒大人。”
他们有不好的预感。
二两懂医术,既然挑这时候下了这样的药,肯定是去做什么大人知道后必然阻拦的事,若真等到大人自然醒,只怕要抱憾终生。
帝庙。
正殿很高,单凭拳脚功夫根本上不去。
马冰将分装好的炸/药背在身上,扯下殿内帷帐,用旁边水缸里的水打湿了拧成一股粗绳,绕过柱子,双手分别扯着两端,一点点往上爬。
这个法子还是她在民间门行走时,看某地的孩童上树摘果子学到的。
打湿后的布绳粗糙而滞涩,能给她提供足够的支撑。
只不过马冰第一次用这个方法,爬的还是光滑无比的大殿柱子,难免有点慢。
开封府。
再三确认后,王衡回去去了针囊,在谢钰的几个穴道上刺了几下。
“太早了,药效没过,强行唤醒会有些不适,”他说,“手脚酸软,头晕脑胀都是正常的。”
他完全看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早起那丫头确实有些不对劲,莫非出事了?
很快,谢钰便悠悠转醒,张口第一句就是“铮铮”。
众人不解,铮铮是谁?
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强撑着往上起,不等王衡开口,眉头紧皱,一扭头,吐了出来。
“看吧。”王衡叹了口气,倒了清水给他漱口,又取出一枚丸药,“压在舌头底下,你先不要急着动,定一定神,不然还吐。”
谢钰还想下地,奈何双腿无力,又被负责按了回去,只好依言行事。
他含着丸药定了定神,感觉到力气恢复一点了,这才问:“我睡了多久?”
元培老实道:“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谢钰一听,立刻挣扎着站起来,“铮铮呢?”
“铮铮?”元培愣了下,试探着问,“二两吗?她从这里离开后就出城了。”
除了马冰,他实在想不出谢钰还会这么急着找谁。
“去哪里了?”谢钰扶着霍平的胳膊定了定神。
王衡给的丸药有一股极其浓烈的刺激性气味,随着药丸一点点在他舌下化开,他能感到自己的头脑渐渐清明,四肢也慢慢恢复力气。
“她出城时碰见了方保,听说是从北门走的。”
北门,北门,城北有什么?
谢钰用力捏着眉心,甩了甩头,一个答案很快浮现:
皇陵!
她要去皇陵!
她去皇陵做什么?
谢钰可不觉得她会去心平气和地拜祭。
她疯了吗?
擅闯皇陵者,杀无赦!
所以她才会下药,因为自己一旦知道,一定会阻止。
谢钰回想起自己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句话,感受到的那个吻。
什么喜欢,什么情分,都是骗人的!
你一声不吭就去赴死,把我当什么?!
帝庙。
马冰花了老大工夫才爬上横梁。
她迅速调整呼吸,将一半炸/药包塞在横梁衔接处,小心地让长长的引线顺下去,然后沿着粗壮的横梁,慢慢爬向另一端,如法炮制。
上来不易,下去也难。
等从梁柱上顺下去,马冰两条胳膊都没了知觉。
她直接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呼吸,强迫自己尽快恢复体力。
好累,真的好累。
但又太过兴奋。
她的全身都在颤栗,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翻滚,不断叫嚣。
仅仅休息了片刻,马冰便翻身爬起,将几乎完全干瘪的包袱系在胸前,自腰间门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橙红色的火苗燃起。
成败在此一举。
马冰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将通往外部的大门打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依次点燃了两根引线。
之后,掉头就跑!
帝庙太大,她尚未彻底跑出去,大殿就炸了。
“轰!”
“轰轰!”
巨大的声响混着强烈的气流自背后冲来,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马冰根本来不及反应,脑袋就跟被人狠狠抡了一锤一样,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顺势抱头向前扑倒,只能感觉到身下地面连续不断的颤抖。
紧接着,浓烈的烟尘裹挟着硝烟味和大大小小被炸飞的杂物噼里啪啦落下来,打在身上,划出几道血口。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外部动静。
待到烟尘稍过,马冰立刻爬起来往后看,就见尚未散去的烟尘之中,原本金碧辉煌巍峨耸立的正殿塌了大半!
什么先帝,狗屁的皇家颜面,终于被她踩在脚下!
她放声大笑。
额头微微刺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滑下来,马冰一边笑,一边抬手去抹。
是血。
也不知是刚才摔破的,还是被落下来的砖石碎片划破的。
马冰笑着笑着,突然感觉脑后一股劲风袭来,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历练出的本能让她立刻低头,就地向一旁滚去。
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肩头掠过,带走一片血肉,深深地扎到地下。
马冰闷哼一声,鲜血立刻顺着手臂流下来。
爆炸的动静太大,发现异常的守陵人瞬间门就赶了过来,而爆炸造成的暂时失聪让马冰没能在第一时间门听到守陵军队赶来的动静,失去先机。
擅闯皇陵者,杀无赦。
射来的箭矢足有十多支,马冰躲开了第一支,却没能躲开第二支。
她翻身爬上墙时,后背已经中了一箭。
马冰咬牙跳下去,反手挥剑斩断箭杆,避免碰撞后二次受伤。
原本她是跑不了的,但坍塌的大殿把后面一堵墙也给压垮了,马冰只看了一眼,就顺从求生本能翻了出去。
接下来,一片混乱。
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跑。
不是早就决定同归于尽了吗?
她觉得有些滑稽,原来我也不是全然不怕死。
说的也是,如果能活,谁想死呢?
她还想看看满朝文武和皇帝得知消息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呢。
守陵队伍人多势众,但马冰的功夫本就以灵巧诡秘为主,此时空前的亢奋和刺激感支配了她的全部心神,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出了帝庙就是松林,她一进林子,简直比回到老家还自在,反倒把追捕队甩开一段。
但她受了伤,虽折断箭杆,仍留在皮肉内的箭头随着跑动反复摩擦,进一步撕裂伤口。
血流的越来越多。
马冰都不用摸,就能感觉到后背一大片湿透了,而这片湿意还在顺着往下蔓延。
大量失血带来的后果初露端倪:
她开始失温,还出现了一点晕眩的症状。
马冰苦笑一声,这么下去,也不知会被围捕而死,还是流血而亡……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跑。
但若束手就擒,未免太过憋屈了些……
“铮铮!”
远处隐约有熟悉的声音传来,马冰脚步一顿,幻听吗?
“大人!”
“都住手!”
“什么人?”
“站住,不许靠近!”
身后的追兵甚至也分出一部分折返,马冰心头一跳,不是幻听!
为什么?
不可能的,他现在应该还没醒。
马冰很想回头看。
左右都是个死,要不,再多看他一眼?
但剩下的守卫还在追,而且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想听她废话,抬手就射。
毕竟照马冰刚才的所作所为,依大禄律法,九族都不够砍的,也实在没必要废话。
“都住手!”
本该在昏睡之中的谢钰确实赶了过来。
方才他本来是打算先去皇陵的,可还没进去,就听见远处一阵爆炸声,他立刻就肯定是马冰做的,于是马上改道。
奈何还是来晚一步。
守陵人在这附近分布很密集,饶是帝庙守备次一等,一里开外也有一支小队常年驻扎,远比谢钰靠的近。
“什么人也敢阻拦我们拿人!你是她的同党吗?”
后面几个追兵转头将矛头对准谢钰。
谢钰知道他们的职责,也明白劝他们放弃追杀毫无希望,当即将心一横,“我乃宁德长公主之子谢钰!”
众人一愣,拿弓的、持剑的,都略略收敛。
后面走上来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人,似乎认识谢钰,见状拱了拱手,“公务在身,请恕下官不便行礼,不知小侯爷来此,有何要事?”
谢钰向他身后看了眼。
另一半追兵还在继续,他完全看不清上面的情况,甚至不知道铮铮到底怎么样了。
“我来,自然有要事。”谢钰沉声道,“让你的人住手。”
“什么要事,”那头领并不轻信,“是公务,还是密旨?”
“先让他们住手!”谢钰很急,却不能表现出来。
头领抱拳,“小侯爷可知那逆贼犯下何等滔天大罪?若无手令,下官恕难从命!”
谢钰情知无法智取,索性抬腿就往上走。
“拦住他!”
“谁敢动我!”
谢钰冷声喝道。
安神药的效力尚未完全过去,他的情况其实并不算太好,又顶着晕眩一阵疾驰,死命甩开元培和霍平一大截,现在额头上满是冷汗,双唇泛白,不见血色。
见他这样,那首领也不敢轻举妄动。
谁都知道陛下对这个外甥疼到骨子里,宁德长公主和驸马又护短,万一这祖宗在这里有个什么闪失,只怕他前脚斩杀逆贼,后脚就要被人斩杀。
“小侯爷,”那首领下意识放软了语气,“您素来公正严明,同为朝廷命官,您比谁都清楚法不容情,为何一定要让下官为难呢?”
谢钰脚下微微打晃。
他略定了定神,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道:“要杀她,先杀我,让你们的人停手!”
“这……”首领顿时两难。
这到底是怎么话说的?
那女贼到底跟小侯爷什么关系!
万一放跑了,他该如何交差?
谢钰根本不等他回应,二话不说就往上走。
他有种感觉,铮铮受伤了。
其余的守陵人还想拦,他竟一点儿不走弯路,笔直地冲着对方的剑尖就往上撞,反倒把别人吓个半死,忙不迭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