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招惹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男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孟行舟坚持要做个人, 拒绝浴血奋战,于是拉着夏医生去卫生间, 就上次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做了一次深入探讨。
毕竟老早就有伟人说过,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夏桑子被折腾得够呛, 再回到床上时, 眼皮子打架,困意袭来,连害羞的时间都省了。
孟行舟倒是神清气爽,看小姑娘眼周的黑眼圈,有点后悔刚刚的失控。
已经过了十点,孟行舟搂着夏桑子,迟迟没睡意, 余光看见门缝透进来的光, 才想起客厅还没关灯。
他掀开被子起身, 脚刚触到地板, 突然被夏桑子从身后抱住, 双手死死环着他的腰,说话不清不楚, 带着倦意, 孟行舟离得近, 还是能听清。
“才多久, 你又要走了吗?”
孟行舟僵住,一阵凉意从女孩的手,传遍他的全身,鼻子泛酸,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军营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日复一日,鼓噪、乏味、高强度的训练,让你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一天一天过去,你抱着这种每天都他妈都是48小时这样想法,突然某一刻,听见别人提起一个时间点,比如快国庆了,或者马上又元旦,你会深感恍如隔世。
日子不是很慢吗?怎么一年就结束了。
入伍三年,从训练到演练再到任务,孟行舟从击毙障碍物到真正用抢杀死一个人,差不多尝遍了未来二十年的苦。
在苦中煎熬,再回首低头看,自己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他身处一个特殊部队,注定与杀戮为伍,就算他是正义那一边。
执行任务,常常需要狙击手在一个据点待命。最长的一次,孟行舟等了40多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犯罪头目的出现。
那次任务执行得很成功,孟行舟拿到了人生第一个三等功。
那是一份身为军人的荣耀,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他自己反而是最木然的一个。
喜忧皆无,心里空得能漏风。
很长一段时间里,午夜梦回,孟行舟半夜惊醒,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总能想起夏桑子。
都说老人才念旧,孟行舟不觉得自己老,可一静下来,他总能不受控地,去回想跟夏桑子在元城大院生活的日子。
她穿着白裙子,日暮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推着单车,两人影子重叠。
她哭她笑,她走她跳。
她干净纯粹,又充满希望,如皎皎月光,四季常在。
他开始想念那段日子。
因为夏桑子还是那个夏桑子,而他却不是他。
孟行舟从不跟夏桑子提起任务里的细枝末节,表面上可以用“军事机密,不能透露”掩饰过去,夏桑子不会怀疑,她一直都那么相信他,只要是他说的,她全部都相信。
她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她心存善意,她悲天悯人。
他只会杀人,他时常忘记生命需要被敬畏,因为一个生命进入他的狙击镜,只剩下终结。
这是军令、是任务、是正义。
他一直这么相信着,但他明白,这跟夏桑子秉持的信仰,是两个世界。
他不知道他们的信仰能否殊途同归,他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不说,他只提军功荣耀,不提杀戮鲜血,以及他的麻木还有冷血无情。他宁愿在她面前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跟她一起,相信她的信仰。
她是他的月亮,是他背对深渊时,也能抬头可见的光。
他不能吓到她,他要把她守住,她不能走。
孟行舟花了很大的力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覆上夏桑子的手,夏桑子一怔,他的手比自己还冰。
“不走。”孟行舟闭上眼,分开夏桑子的手,两人十指扣住,他哑声又重复了一遍,“夏桑,我不走。”
“客厅没关灯,我去关。”
夏桑子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环住孟行舟的脖子,问:“三岁,你怎么了?”
孟行舟拍拍自己的腿,夏桑子坐上去,他托住她的腰,在睡衣上摩挲,轻轻笑了笑:“没事,就是想你。”
夏桑子似懂非懂,隐约觉得孟行舟有点怪,但看着又不像有什么事,她笑道,用手捏他的脸:“你去厨房偷吃蜂蜜了?嘴这么甜。”
“吃你了。”孟行舟笑。
夏桑子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红着脸骂他流氓。
孟行舟笑意更浓。
腻歪了一会儿,孟行舟站起来,直接抱着她去客厅关了灯,又走回卧室,两人相拥而眠。
夏桑子枕在孟行舟的手臂上,常年锻炼的人,肌肉紧实,有点硌人。
“我要睡枕头,你的手好硬,不舒服。”
夏桑子蹭着往下滑,想越过孟行舟的手去睡枕头,刚一动,就被他用腿束缚住,动弹不得。
孟行舟另外一只手在被窝里搂住夏桑子,两人之间不得半分空隙:“就这么睡。”
夏桑子哭笑不得:“孟行舟你这个霸道鬼。”
他亲吻她的额头,垂眸沉声道:“今夜,你不能只在我的梦里。”
夏桑子鼻子一酸,埋进孟行舟的胸膛,蹭了两下,算是安慰。
怀里女孩的呼吸声渐平稳,应该在做一个好梦,时不时能看见她笑。
孟行舟睡不着,他庆幸这是在黑夜里,她在他怀里安睡,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他可以任情绪在心里肆虐成风。
恐惧也好,不安也罢,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