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世人的正坐就是跪坐、跪拜的含义与后世不太一样,并非明确尊卑的意思,书信里平辈也常写上“顿首”,相互磕头很常见。但人们在外面站着的时候,无论尊卑,大多也只会揖拜;除非是认错或者特别郑重,否则地面上没有筵席、大家都不用跪。不过一会进屋子里入座、沈莹多半会行稽首礼。
秦亮微微颔首,然后继续沿着阁道漫步。沈莹也跟着王沈他们,追随其后。秦亮一时没有说话,因为他竟然把事情给忘了!他有个本子、专门记录自己要做的事项,但此刻丢在了里屋。
今天召见沈莹,究竟是干什么来着?
皇帝一言不发,沈莹的神情倒愈发緊张起来,估计他正在猜测、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主要是那么多吴国降臣,不乏有吕据、滕胤等地位更高的人,皇帝却偏偏召见他一个吴国的年轻郡丞、确实有点反常。
好在秦亮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事,他当即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我听说吴国南方出产棉布?卿游历各地,了解此事吗?”
实际上三国就有棉花,但北方种植的棉花主要是来自西域;短绒棉的纤维太短,根本没法用来纺布,填充被子都会被嫌弃,百姓宁肯用柳絮等物。秦亮知道后世有西北长绒棉,但此时西域传过来的显然不是一个品种,还得培育亚洲棉才行。
沈莹忙躬身道:“回陛下,臣知道朱崖洲(海南岛)的黎族人、已种植棉花多年,出产的布称‘吉贝布’。但棉花脱籽麻烦,黎族人纺布又太慢、因此运到石头城的吉贝布,品相较差、价格贵,世人只是当稀罕物购买。由于朱崖洲当地缺少纺布原料,当地的百姓才一直种植棉花纺布。”
秦亮事先并没有告诉沈莹、今天要问什么,不料沈莹这都知道,说得还挺详细!秦亮忽然觉得,沈莹确实是个人才。
听到这里,秦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不巧了,马少府当初出名,其中一件事就是改进了织绫机、在民间传开了名声,若叫少府针对棉花制作更好的器械,应该不难。伯玉尽快派人南下,找一批棉花原料回来看看。”
沈莹立刻揖道:“臣谨遵诏命。”他想了想又道:“但朱崖洲的棉花、只适应当地气候,曾有人向北移植、却没有成功。”
秦亮道:“培育种子只能慢慢筛选,缓慢向北移栽、不断挑出那些适应气候的种子,此事无法急于求成。不过我们可以开通海运,先把原料运到北方来加工;到时候还可以从交州运粮到朱崖洲交易,鼓励当地黎族扩大种植。”
而且有了棉花、不一定都用来纺布,要是做成棉袄和被子,加上以后加大对石炭(煤)的开采;不仅有利于北方民生,还可以让辽东等地的军民更抗冻,利于开发和占据地盘。
沈莹恍然道:“陛下真博闻广识也!”
秦亮看了一眼沈莹,觉得把此人派到交州去做官、多半能有所作为。让沈莹去南方,还能让他有机会、继续收集当地风物人文资料,完成那本准备要写的书。唯一的问题是可靠性,沈莹刚刚投降、兴许应该多考察一段时间。
这时一行人已经走完了不长的阁道,来到了一处梯道前;若是走上木梯、便是太极殿正殿的台基了,正殿台基要比东堂、西堂的台基都高。秦亮没有上去,转身又缓缓往回走。
他一边慢行,一边又随口问了一句:“芍陂之役后,吴国发生了二宫之争,伯玉是支持哪边的人?”
沈莹有点尴尬道:“臣当时人微言轻,还不能支持某一方。”
此言倒也有道理,官职太低的人、确实没资格站隊。
沈莹又主动说道:“不过臣与张伯彰将军(张布)交好,两个家族还有联姻关系。”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孙子烈(孙休)受封东吴藩王时、居住在丹阳郡,但与丹阳郡守李衡不睦,常受侵扰。当时张将军为其左右将督,便曾找到臣帮忙说和;然而臣也无法说动李衡,便建议张将军劝藩王、迁到会稽郡。会稽郡守濮阳兴与臣有旧,张将军等人到了会稽郡,果然受濮阳兴照顾。这样看来,臣或许算是支持故太子的人。”
故太子孙和与孙休是同母兄弟,沈莹之言确实说得通。不过秦亮听到这里,关注点已不在二宫之争了、而是张布。
“原来如此。”秦亮的神情忽然稍显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