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郭长城疑惑地问。
“不……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昆仑君留下的令牌名叫‘镇魂令’呢?”林静喃喃地问出这么一句,而后不等郭长城听清,就又问,“对了,你下班以后去干什么?”
郭长城:“哦,我先去李奶奶家送点东西,然后藏南支教行动组的暑期计划开始启动,我晚上帮他们做一点海报和宣传册之类的东西。”
林静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佛珠手串:“小乘讲究修行度自己,后来有大乘,讲到了度众生——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小郭,你整天东跑西颠地忙,是为了什么呢?”
郭长城:“不……不为什么,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做。”
“那你怎么决定自己做什么、不做什么呢?”祝红插嘴问。
郭长城像一只刚从水里被拎出来的鹅,呆呆地伸长了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对他很感兴趣,或许是电视剧看多了,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老让郭长城有种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即将不久于世的错觉。
于是他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就、就是不做坏事,偶尔遇到能帮上忙的,就搭把手,我什么都不会的。”郭长城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蚊子音。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一直沉默的楚恕之忽然说,“是在一个古墓的壁画里看见的,什么年代已经不可考了,叫‘人心存污,常忧思而多苦,固怒而生怨,尽可为不可为之事,唯不作恶三字,乃天下大善,可济世镇魂者,无他耳’。”
“可济世镇魂者,无他耳……”这话仿佛飘出了半个龙城,从赵父……不,是神农药钵的嘴里吐了出来,“这些日子我一直心存疑惑。”
赵云澜斜靠在窗边,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正望着窗外,窗外就是龙城大学本部,不知道是不是快考试了,刚下课的沈巍被好几个学生围住问问题,赵云澜看着看着,眼睛里就带了一点笑意,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嗯,什么?”
“山圣当年留下的大神木木牌,为什么叫镇魂令?”
赵云澜扫了他一眼:“你说呢?”
神农药钵顿了顿,慎重地斟词酌句说:“我听说世上有两种人不怕死,一种是心中有大执念,无怨无悔的,还有一种人是知道死亡那边有什么的人。这五千年里,镇魂灯一直在烧,而今小轮回破碎,大轮回以鬼王魂为媒、借镇魂灯的大功德连成,是否也是先圣们的一场豪赌?”
赵云澜嘴角扬起来,露出脸颊上的酒窝:“我们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要一个接一个地死光光?神农让你看着斩魂使,五千年就把你看成了一个阴谋论者吗?”
神农药钵表情愈加疑惑:“那为什么山圣留下了镇魂灯和镇魂令?为什么祖师那时候不偏不倚地放出了山圣您的记忆和力量?”
“沈巍决定抹去我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契约上一切的事,”赵云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契约终了,神农加诸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的力量彻底消散,所以我才能‘醒’过来。”
神农药钵:“那么说……是巧合?”
“也不是。”赵云澜想了想。
神农药钵更加迷惑。
赵云澜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是儿子看父亲,而是透过两个人的身体,落到了药钵本人的身上。
这一刻,他忽然变得像一个长辈。
“再等等吧。”他说,“也许再过上一二千年,你自己就明白了,这些事别人告诉你不管用,非得你自己去体会。当你想要以身殉道的时候,总是能触碰到一些别人不明白的事,镇魂灯也好,神农的契约也好,当年对我们来说,未来的事,我们都只能大概摸到一个影子,也许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
神农药钵问:“如果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我们死了,天地间自然有新神圣,前车之鉴,不算枉死。”赵云澜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沈巍上楼来了,站起来拎起自己搭在椅子背上的风衣挂在胳膊上,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神农药钵,“你不就是‘新神圣’的其中一个吗?”
神农药钵呆了片刻,沈巍已经走上来了,冷淡但彬彬有礼地对他点了个头,目光落到赵云澜身上,却瞬间就温柔了下来:“现在就走吗?你们的话说完了?”
“嗯。”赵云澜应了一声,又对神农药钵说,“回去时候开车慢点,别让我爸察觉到什么,照顾好他的身体。”
神农药钵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多谢山圣教导,其实今天我过来,也是向山圣请辞,晚辈也算功成身退,再附在凡人身上不像话了。”
赵云澜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走?”
“今天。”神农药钵说,“我马上把赵先生送回去。”
“也好。”赵云澜想了想,洒脱地对他挥挥手,“保重,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两人一起下了楼,神农药钵默默地站在窗口,看见他们一起缓缓地、用午后散步一般的速度往龙城大学对面的一片花园洋房小区走去,他想起来赵云澜说过的,等沈巍一起搬家的事。
再往远处望去,看见小区绿化带里、房子巨大的露台上,锦簇的花团在他们经过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大片绽放,神农药钵这才发现,原来春/意已经十分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