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还乱哄哄的,不断有人在急促奔走,火把和油灯的光芒时不时映在值房半旧的窗纱上。
苏瓷和阿康阿正面面相觑,她刚张了张嘴,阿康阿正都紧张起来了,下意识堵住门口方向。
苏瓷:“……”
苏瓷无语,不过她也并没有打算为难阿康阿正,杨延宗向来令出如山罚得很重的,可现在怎么办呢,光站着也不是事啊?
不过不用她头秃,有关苏瓷的新工作安排很快下来了——驱蚊液也很重要,先前苏瓷那蚊怕水效果十分显著,她立马写了配方,徐老将军赶紧叫人去附近的城镇加紧搜购了,第一批药材现在刚刚送回来,正紧赶慢赶地往城里运,正好苏瓷在,立马将她调往新腾出来的驱蚊剂制药房。
“太好了,”阿康大松一口气,“夫人,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哦,好!”
苏瓷拎着那纸调令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眨眨眼睛,回神,连忙应了一声。
她点了两个近段时间都给自己打下手的药僮,连同阿康阿正,一行四人飞快赶到这个新腾出的制药房。说是制药房,其实是城西一排大锅饭的大灶房,他们到的时候胖乎乎的火头军还急赶慢赶往外拖土豆箩筐之类的东西,乱哄哄的。
但军营效率高,里头好歹腾空了,烧火的小兵也配好了,苏瓷探头看了眼,赶紧叫他们先把大锅洗干净擦干,还有准备磨盘木杵等物。
这时候车轮辘辘,一车车的药材刚好送到,苏瓷撕开麻包袋取出一点捻捻嗅一下,都是上好的柏兰壳苍木薄荷艾篙,她点点头:“不错,药材都很好,可以,快卸下来吧!”
押运药材的小队长闻言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弟兄们快些往下卸。
这时候谁也没站着看,不管是阿康阿正还是药僮,都赶紧上前帮忙卸药,快速往里扛,连苏瓷都上前帮忙。
连拖带拽,拆封称量,研磨煮沸,热出一头大汗,她伸手抹抹,苏瓷手上忙着,脑子却得空,这时忍不住分神想——话说杨延宗怎么操作的,怎么这么快,他这是去寻了徐老将军吗?
不用怀疑,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她这新差事肯定是杨延宗操作的。
可老将军颇有军人意气,令出绝不轻易更改的,他究竟是怎么弄的?
……
而这时的古关口,正陷入一片血海之中。
作为守关的主将,杨延宗率兵一到古关口,立即身先士卒,站到最上方的城垛前。
蜂拥的北戎兵悍不畏死,不断攀登而上,隆隆的撞击关门巨响轰然,离得近的兵士耳朵都震出了血。
连续杀了十几个时辰,长刀都卷了刃,杨延宗扔下手头那把,反手抽出佩剑,一剑刺进露头的北戎兵的心窝。
身边的季元昊忍不住吐槽:“你自动请缨为红颜,下回可千万别带上我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喷溅上的鲜血,骂一声扔下又卷刃的刀,从捧着替换兵刃飞奔而上的卒长手里另挑一把,右手已经发麻得厉害了,他不得不先换一换左手。
本来季元昊刚刚从后方平完民乱回来,怎么也能休息一会的,可人还没囫囵躺下,就被飞奔过来的令兵喊了起来,他不得不匆匆忙忙上马驰援古关口去了。
杨延宗想替苏瓷换个差事,当然没这么简单,这是他立下军令状用强扛古关口换来的。
现在的古关口,可不好守啊,左贤王乌奢屠耆等的就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古关口阵亡的守军已经三批了,快顶不住了,杨延宗上去这是第四批。
虽说武将沙场征战马革裹尸,但面对这么凶猛几乎是命悬一线已经阵亡多批同袍的恶战,是个人都会胆寒。
但杨延宗还是毫不犹豫自动请缨了,仅仅只有一个附带的小要求,请徐老将军给苏瓷换一个传染区之外的差事。
他不畏战,他也在生死打滚中险战过无数次,他对自己有信心,而这个信心可远比让苏瓷进入传染区大多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
另外,他把季元昊也捎上了,毕竟现在两人不是同盟吗?
领着令箭后他点选战将,他二话不说就把季元昊给算上一个。
但这场守关战真心是不好打啊,连强悍如杨延宗都一度出现了透支状态。
乌奢屠耆有备而来,挑的就是疫病爆发的次日,皋边守军焦头烂额,一边是民乱一边是药材,不断有兵士倒下被抬进传染区,所有兵士都陷入恐慌的情绪当中,在这种士气不振的情况下,仗很难打的,否则杨延宗作为主将就不会一到古关口就率诸将上了城头了,这除了堵缺口更重要的是尽可能地振一振士气。
“将士们,关在人在,关失人亡!不要去担心那最终未必波及到汝等头上的疫病,全力守关!!!”
“军医营已经研出了新药,截止到本将出战之前,疫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不必恐慌!!”
连连厉喝,才勉强让底层兵卒打起精神,终于进入正常的守关状态。
而战况最紧急的时候,关门一度被叩破了,“轰隆”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铁木关门轰然倒地!这个时候急需一队先锋兵敢死队冲出城外,反杀冲乱敌军,才能给关门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杨延宗毫不犹豫亲自去了!
将城关交给季元昊,他旋即率一队骑兵冲杀而出!凶险激战程度可谓九死一生,毫不停歇的机械猛杀狂冲,鲜血糊了一头一脸浇得睁不开眼睛,连续斩杀敌军三员大将之后,杨延宗也咳出一口血。
他呸了一口,睁开锐利的双目扫视前后,后方的关门终于堵得差不多了,杨延宗厉喝:“撤!后军转前军,回去!!”
关门已经装不上了,唯有临时用大石堆垒起来堵住,此时已经快堆到顶了,一行喋血而归的勇士狂奔至至,直接弃马,往上一跳,里头有人一伸手,赶紧把他们拉进去。
一边拉一边垒,谁也不敢慢半拍,垒到最后,就剩杨延宗与阿照,身后兵刃割裂空气的呼啸声,他厉喝一声,直接硬提一口气,一手提起阿照,直接从敌军攻城的飞索一掠而上!
那匹跟随他多年的大黑马奋力一顶,将主人送了上去,却身中数箭,倒伏在地。
杨延宗直上城头,一口气方歇,直接跪倒在地,他闭了闭眼睛。
而战局才终于谷地反弹了。
关门被破一瞬,所有守关将士心里一紧一悲,但随着先锋敢死队在城下的冲杀,所有人都不禁热血沸腾起来了。
一枪一枪把冒头的敌人戳下去,一块一块大石一个接一个传过去垒上去,士气在这一刻终□□速回升,并很快达到了顶峰。
是啊,这一关都过不去,谈什么恐慌疫病呢?
众志成城,热血沸腾,关门堵上,战局终于好转起来了!
之后鏖战了足足三个昼夜,他们成功守住了古山关。
左贤王乌奢屠耆车轮攻了十天十夜,可守关的大庆兵却越战越勇,到后来,飞索被撅了下来,扶梯被滚油和鲜血浇得滑不溜手,能成功攀上关门城头的北戎兵越来越少,己方渐渐觉得不可攻克士气越来越低迷,底下将军和心腹幕僚反复劝说了多次,乌奢屠耆死死盯着那鲜血染红的城头,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下令,退兵。
古山关守关战最后获得了成功。
……
杨延宗一开始鼓舞士气说的“疫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不必恐慌”当然只是为了稳定军心的,疫病有没有被控制,谁知道呢?
不过等他交接了城关,往皋边城回转的时候,城内的情况却确实好转多了。
苏瓷的青蒿素确实是非常有效的,而且已经实验提取成功过了,药物服下去以后,除了部分敏感和重症的兵士出现轻度的恶心、呕吐|腹泻等不良反应之外,其余患兵皆状态良好。
服药两三天时间,已明显出现治愈症状,体温逐渐恢复正常,不再高热、冷战和时不时浑身大汗淋漓,患兵兵士也感到腹中饥饿,开始狼吞虎咽进食流质食物。
甚至一部分的轻症患者,经已痊愈了。
不过为防还有传染性和没好全,徐老将军下令暂时将他们安置到另一处隔离房进行医学观察。
但观察了一天多的时间,结果是非常好的。
青蒿素可以治愈疟疾已经成了铁一般的事实了。
人人都知道,但当正式宣布那一刻,一支强心针打下去,医营隔离区那边还是传来了雷动一样的欢呼。
欢呼声久久不绝,人人喜极而泣。
苏瓷趴在窗口上,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会心一笑,她有些感叹,难怪前世她姥爷爸爸妈妈和老师们大多沉迷于此,自己经历过一次之后,才发现这种感觉还真挺美好的。
心里很舒服,像累一天泡进暖水澡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