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符在哪儿?”李承化沉声问。
伸出的那只手青筋暴突,不住颤抖着,洛辛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剩那一丝神智也倔强地摇头,“你……找不到的……永远……放弃吧……”
手腕轻抖,瓷瓶中白色粉末细细飘洒下来,落在泥尘里结霜一般。
洛辛颤抖得愈发厉害,一双眼不由自主地紧盯着那层粉末,看得见,却够不到,神情痛苦到几欲崩溃,喉中声响如困兽呜咽般凄厉。
李承化看着瓷瓶,“还没认清情况吗,洛辛,你现在只能听从我的了。”他耐心劝道,“你尊敬的苏大人已经把淮南的罂粟都烧光了,现在也只有我手上还剩了些,离开了我,你就会一直是这个模样,你是活不下去的。”
没有应答声,洛辛低着头,竟然张口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臂,鲜血满溢,流淌满了他整只手,衬得他如今这个模样分外可怖。
李承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再熬他几天看看。”随手把瓶子扔到了他面前,白色粉末随之洒了满地,厚重石门重又合上,一片黑暗。
洛辛扑了上去,抓起地上的粉末就拼命往嘴里塞,不管里面混杂的满是泥尘,也不管自己满口腥浓鲜血。大把抓起,囫囵吞下,嗓子里磨砺刀割般的疼,他毫无感觉一般地重复着吃下的动作,不知足足过了多久,他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终于停滞下来。
洛辛捂着嘴呆坐良久,眼眶里忽然凝出点点晶亮,泪就滚落了下来。
夜已过三更,李承化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穿过回廊推开书房门,却意外地看见房中早已笔直地站了个人,“彻儿?”
李彻慢慢抬起头,声音沙哑,“父亲。”
李承化皱紧了眉,回头示意随从退下,这才将视线落回他身上,“怎么跑回来了,你喝酒了?”
“父亲,静姝在哪里?”李彻道,“我想见见她。”
李承化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掩盖过去,“儿女情长,该是时候我自然会让你们见面。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伤才刚好,就喝那么多酒……”
“静姝死了,是吗?”李彻低声道,“她早就死了。”
李承化沉默了,来回踱步后又坐回位上,才出声道:“是。”
“……为什么?”声线微微颤抖,李彻抬眼直视着他,“您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她的!”
“彻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承化变了脸色。
“为什么连她也要杀呢?我知道父亲心狠,从不顾及手段,可是我以为您起码会遵守对我的承诺……”
“你这是什么话?”李承化微恼,“我什么时候杀她了,我根本就没下过那种命令。”
“那您为什么要隐瞒静姝的死讯呢?”李彻看着他。
“我……”他顿时张口结舌,转而彻底恼怒了,“好,好,即使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就什么都不管的跑回来质问我?质问你的父亲?”
李彻身形颤了颤,垂眼沉默良久,“静姝的尸骨呢?”
“没有尸骨,谁知道死在哪儿了。一个女人罢了,你想要我还能给你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彻儿,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还能为她毁了大业不成?”
李彻看着他,默不作声。李承化心头猛地一抖,起身走到他面前,“彻儿,你要清楚我们这么辛苦谋的是什么,同样都是李姓一族,凭什么我们就要屈居人下?这些年来,我苦心经营筹谋这些,耗费了多少财力和精力,花了多大的力气去讨好诱导淮南王一死来给我们铺路,又费了多少心血去匈奴那个鬼地方跟蛮人讲道理,你知道的,我辛苦了多久才好不容易得出今日这个局面。”
“父亲……”
“彻儿,父亲已经年迈了,你是我的儿子,等到我们大业已成,到那时候这一切,这江山,就都是你的了,你可要比李延贞那个废物强得多啊!”李承化急切道。
然而李彻深吸了口气,有些哽咽地轻声开口,“孩儿知道自己总是让父亲失望,可是我不管怎么努力,都还是没有父亲的胸襟和野心。我不想要江山,我只想要静姝。”
茶杯‘啪’地一声被狠狠掷在地上,四分五裂,李承化气得不禁发抖,“李彻!”他直指着李彻,“我不管你怎么想,你只要记住,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给我收起你这副窝囊样子。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你提起那个女人一次!”他拂袖而去,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一室寂静,李彻指尖动了动,摸到袖中一个细长圆滑的物什,染着他的体温,又似乎染了淡淡的脂粉香气。他不需看,他知道那是支彤管。
斯人已去,留物尚在。
那日李彻接过这支彤管,却只看着她笑,明知故问,“你为什么送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