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姜看着他诚挚的双眼,幽幽道:“钟道长可以为我散尽一身修为,你呢?你愿意为我舍弃皇子的身份吗?”
瑞安半张着嘴,过了片刻才道:“王爷的身份只会令你我二人锦上添花,又为何成了阻碍?”
“身份殊途,天差地远,门不当户不对,如何相爱?”不等瑞安说话,狄姜又接连道:“就算你一时冲动,可以为了我放弃王爷的身份,但您又能保证从此以后不拈花惹草,身边只有我一人吗?或许现在可以,但五年后呢?十年后呢?待我容颜尽老,芳华不在,我之与王爷您……又会是怎样的存在呢?”
狄姜说完,二人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狄姜抬眼看着河边的柳絮,还有一束束嫣红的杏花,突然想起,或许也是在这样一个杏花红遍的时节,武菀颜遇到了沈梓墨,一笑倾人国,一笑终身误。
“我给王爷讲一个故事吧。”狄姜淡淡道。
武瑞安点了点头,侧耳倾听。
“曾经有一大户人家的千金爱上了一个穷书生,并且不顾父母兄弟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和书生私奔了。书生对她言听计从,可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脾气使然,十几年来对书生颐指气使。就这样,再坚定的爱情也迷失在了柴米油盐之中,书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留下小姐孤苦无依,有家归不得,有苦说不出。是谁负了谁吗?其实并没有,他忍了她十几年,可爱情之初一切美好的幻想,终还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蚀。”
狄姜言笑晏晏,道:“故事与你我而言,便是身份换过来了,道理却是不变的。”
“这断不可能!本王绝不会辜负你,既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对你颐指气使,我会把你放在手心里,待你如珠如宝。”
“一时的情话我听的太多了,比你还要笃定的人我也见过许多,可结局并不是那么美好,”狄姜摇了摇头,笑道:“王爷,我不想委屈了你,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狄姜告退。”狄姜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八角楼,在众人的惊愕中,决然而去。
武瑞安并没有追上来,问药愣愣的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坚定决绝的背影,这才明白,她一直以为的掌柜是因春来了而思春,其实不是。
掌柜的不是思春,她只是很单纯的思钟旭,旁的人啊就算再优秀,对她来说也只是个麻烦。
八角阁楼上的一席饕餮盛宴,便再次付诸流水,武瑞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喝光了壶里的酒,又吩咐管家把地窖的存酒都搬了来,一直喝到了第二日才回府。
此后,武瑞安便好长一段时日没有来过见素医馆,想来是那日的一席话,足够他好好细想一段时日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没有旁人来打扰,狄姜又日日闲在店里,但比前几日已经好上许多。她最近经常去山里采药,空了就去给附近的小妖精看病,有时候心情好竟连诊金都不收了。
面对狄姜这一变化,问药和书香都表示十分惊奇,但是也十分开心。
至少……狄姜又重新“活”过来了。
就在店铺一日日恢复正常运转,太平府百姓安居乐业之时,辰皇一纸诏书,打破了各方平静。
武王瑞安自请从军,被辰皇封为少将军,派往边关驻守。
他走的前一天晚上,在见素医馆的门前候了一整夜,他想着古来征战几人回,他想来与她告别。
屋内的烛火映着他坚毅的容颜,他甚至在想,如果狄大夫再见着自己今日的模样,会不会就相信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纨绔子弟了?
他这样做只是想证明,证明自己不是只会流连花丛。他想变成熟,让她知道,他也可以斩断情根,六根清净,也可以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忠贞不二,变成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儿。
从此,他再也不会是太平府中那个不懂世故,日日享乐的悠哉王爷了。
等待他的是将大漠孤烟和黄沙漫天,还有外军进犯之时,漫山遍野的马革裹尸,累累白骨……
春雨连绵落下,沾湿了他的衣襟和鞋袜,他索性将伞丢开了去,在雨里站了一整夜,直到狄姜屋内的烛火熄灭,他都始终没有勇气敲响医馆的大门。
他怕。
怕自己再见她一面,就没有勇气再离开。
第二日,太平府十里空巷,大半的女子都去为这位风流王爷送行,就连狄姜也不例外。
狄姜坐在城门的最高处,在没有人能看见她的地方,手中握着一只开得明艳的春海棠。
女子山呼海啸般的哭嚎愈来愈近,她低头,便看见皇子的车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缓缓驶出。
狄姜素手一掷,那束海棠便落在了武瑞安的车架之上。
离愁别绪,顾自难当;
望前路漫漫,各自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