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究竟能有多大力气呢?
苏轻说不好,反正他之前连路都走不稳,现在却能用一只被划得鲜血淋漓的手吊住两个人。
不知是疼还是别的什么,他浑身都在发抖,人到了那种地步,脑子里反而一空,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全身心地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松手。
胡不归后背挨得那一下几乎打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震了三震,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撒……手……”
苏轻没理会,不是他多有奉献精神,而是现在实在是余不出多余的力气来对他这句指令做出反应。
手上流出来的血已经浸湿了袖子,一滴一滴地打下来,就好像下雨似的,周遭剧烈地震动起来,原本掉下去很可能就要玩完的大斜坡忽然崩塌了——他们不知道是掉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好像山崩地裂像刮风下雨一样说来就来。
苏轻抓着的荆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像是个狰狞的怪物一样,张开一个大网,越是有血迹的地方越是生长迅速,碰到伤口就往里钻,很快,将苏轻的整条胳膊都缠了起来,然后迅速缠过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像凌迟一样地把他们两个吊在半空中。
他这才发现,刚刚的大地震,已经把斜坡震成了一个悬崖,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刻,苏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好像什么时候来过一样。
这时胡不归深吸一口气,死死地咬住牙,拼命张开肩膀和双臂,勒在他身上的荆棘条立刻把他咬得皮开肉绽,荆棘条像是动物一样,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跟胡不归较上了劲,他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淌下来,一直滴到苏轻的脖子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了一起,苏轻只听他低声说:“再坚持一会,马上不疼了。”
苏轻在极近的距离里愕然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胡不归费力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上面垂下来的荆棘条,尖刺划过了他的手腕,不知是静脉还是动脉,立刻就被割破了,大量的血喷了出来,原本缠在苏轻手臂上的荆棘条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立刻松开了他,疯了一样地扑向胡不归的手腕。
胡不归用另一只手用力揽住苏轻的腰,苏轻的下巴就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肩膀上。胡不归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慢慢地到有些颤抖的地方,然后他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再一次拼命地伸展开身体,硬是用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荆棘编成的囚笼里撑出了一个空间。
“不怕的,这回我在这。”苏轻清楚地感觉到胡不归的目光有些涣散,可是却带着些笑意似的,落在自己身上,那人嘴唇和脸颊的颜色飞快地褪去。
“胡……”苏轻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胡不归像个血人,脸上却带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释然的笑容,兀自说:“这回我终于……”
电光石火间,苏轻回想起了这个看起来很眼熟的悬崖是哪里,他耳边响起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忽然从悬崖上飞了出来,像是刚刚开始学习如何飞翔一样,起初还有些跌跌撞撞,可它很努力很努力地拍打着翅膀,始终仰着头。
苏轻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光刺得有些疼,三年前,在那个灰房子里,他刚刚从变成鸟类的梦里醒过来,就是用像胡不归一样的姿势,拿自己身体撑住落下来的砖墙,浑身都是血,听着小鬼细细的哭泣声。
胡不归似乎连睁眼都很困难,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像是糊在睫毛上的血迹已经黏住了他的眼皮——他的睫毛依然很长,长得过于沉重了。
苏轻忽然问:“胡队,你是不是喜欢我?”
胡不归微微有些涣散开的目光凝聚了一下,缓缓地落到苏轻脸上,鸟鸣声好像自天边响起一样,那么远,却又好像那么近。胡不归似乎是笑了,然后他垂下头,嘴唇轻轻地落到了苏轻的鼻尖嘴角上,最后像是找到了栖息地一样,很轻柔地贴上苏轻的嘴唇。
却没有下一步了,他只是闭上眼睛,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吻。
“……不是,”他气如游丝一样地趴在苏轻耳边说,“我觉得我是爱你。”
苏轻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旷然无边也似的天空,眼睛陡然睁大了。
“但是我……保护你,和这个没有关系。”胡不归的声音越来越低,苏轻觉得他的呼吸都好像这样衰弱下去,随时要断掉一样,“我保护你,是因为你是……我的队……”
然后他的声音就消失了,那一刻,苏轻觉得自己的心跳重重地停顿了一下,胡不归禁锢着他的手臂忽然就变得绵软无力起来,被他撑起来的荆棘网立刻开始收缩,勒到胡不归毫无知觉的皮肉里,像是要把他搅烂。